寻味旧年 守望新程

名园老马

前些日子，无意间看见一则有关“年味”系列的征文启事，刹那间，记忆的闸口一开，往昔老家过年的鲜活记忆，恰似开闸的洪流，汹涌澎湃地朝我奔涌而来，瞬间将我“吞”没。
最先涌出的，是某年大年初一清晨的画面。睡眼惺忪的我还在梦与醒的边缘迷糊着，一阵欢声笑语就猛地把我拽进现实。满屋子热闹似火，瞬间驱散困意。晨光透进堂屋，长辈们已穿戴好，端坐在八仙桌旁，面容沧桑却慈爱。桌上瓜子散落，长辈们边嗑边聊新年。“恭喜发财”“步步高升”“添福寿”“新年快乐”吉言声声，满是盼头；孩子们呢，像撒欢的小马驹，兜里塞着鼓囊囊的红包，攥着鞭炮在院里你追我赶。这般喜庆场景，让我不由心生疑惑，这传统节日究竟藏着什么魔力，能把全家老小都迷得这般沉醉？带着这份好奇，往昔过年的种种，开始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说起老家过年，得从冬至说起。长辈那句“冬至一过，年关就近”，就像带着魔力的童谣，在巷子里悠悠传开。彼时，冬至的冷意还赖着不走，放寒假的消息却抢先一步，携着年的盼头，直直吹进我心窝。刚上学不久的我，满心都是未经打磨的热切期待，仿若一点就着的干柴，只等着年节这场大火。

没几天，就到了腊月二十，家里瞬间热闹得像个大戏台。按照以前老家的风俗，打扫一定要在腊月二十四前完成，母亲对此格外上心，手脚麻利得很，把各个角落的零碎物件迅速归拢好，一股脑儿扔进洗衣盆，仿佛要以这般利落劲儿，将旧年的尘埃与琐碎统统洗净。不多时，哥哥姐姐也带着假日的欢快回了家，欢声笑语一下子填满屋子，热闹因子满得快要溢出来。

柜子桌椅被陆续搬到户外，一时间，整个村子仿若摇身一变，成了露天民俗博物馆，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摆得到处都是，肆意铺陈。暖阳慷慨倾洒，五彩肥皂泡轻盈飘舞，如梦似幻，我们小孩子穿梭在其间，嬉笑玩闹，暖烘烘的日光仿若丝丝暖流，顺着肌肤渗进骨头缝里，舒服极了。只是老人口里时不时念叨的那神秘的“采屯”，任凭我怎么琢磨，至今都没弄明白其中含义。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二。天还黑黢黢的，乡亲们就拎着崭新红纸，笑盈盈来找叔叔写春联。叔叔在八仙桌前坐得笔直，先闭目沉思，好似在心里绘一幅山河图，而后挥毫泼墨，手腕灵动如龙，写下的字刚劲又喜庆。我看得眼热，也想试试，可毛笔在我手里根本不听话。叔叔瞧见，不仅没恼，还拉过我的手，一笔一划教起来，暖烘烘的气息，把我学写春联的兴致彻底勾了起来。

过了几日，腊月二十五那天，家中悄然弥漫起甜丝丝的糯米香。奶奶守着，往灶膛添柴加薪，火苗呼呼往上蹿，蒸笼热气腾腾，氤氲的水汽扑在脸上，暖湿又亲昵。我蹲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蒸笼，满心盼着年糕出锅，感觉里头像是藏着年的小精灵，正跃跃欲试。等到年糕软糯香甜地入口，那股暖甜，一下子把年的味道刻进心底。

紧跟着，腊月二十六的马鲛鱼丸登场。大清早，大人们系上围裙，开始料理新鲜的马鲛鱼。鱼身被利落破开，双刀剁得鱼肉细腻黏糊，满屋子都是鲜香。我年纪小帮不上忙，就佯装睡着，耳朵却竖得老高，专等丸子出锅。热气一冒，我立马冲过去，烫着手也忙不迭咬一口，软嫩弹牙的丸子，混着葱姜蒜香，把腊月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转瞬，腊月二十八到了，村子彻底沸腾起来，活像煮开的热粥。各家各户把肥硕的鸡鸭鹅拎到池塘边，一时间，鸡鸣鸭叫和人们的说笑声搅成一团。我跟哥哥去帮忙拔鸭毛，正聊着，鸭子突然掉进池塘，溅起大片水花，我俩慌慌张张去捞，摔成泥人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年的欢乐愈发浓烈。

腊月二十九破晓，窗外的嘈杂声像闹钟，把我叫醒。父亲正往门上涂浆糊，准备贴春联，刷子轻轻摩挲门板，似在诉说新春密语。大红春联一贴上，喜庆扑面而来，年的庄重感瞬间拉满。

年三十下午三时左右，全家老小热热闹闹聚到祠堂祭祖。那会儿鞭炮金贵，可小孩子哪管这些，攥着鞭炮就四处跑，一点火，“噼里啪啦”声震得屋子嗡嗡响，积攒一年的热闹全炸了出来。长辈们端坐，神色庄重又慈祥，我满心惦记着红包里的零钱，盘算着换心仪小物，满心雀跃。等到年夜饭上桌，腊肉、蒸鱼、炖鸡，一道道家常菜香气四溢，阖家团圆的温情，在热气里满得快要溢出来，这一晚，兴奋劲儿怎么也褪不去，脑海里全是热闹画面，睁眼到天亮。

初一的村子，还泡在年的余韵里。按老规矩不用外出拜年，孩子们却起了个大早，揣着鞭炮挨家挨户喊“新年好”，清脆嗓音划破晨寂。天还没亮透，小伙伴们就摸着黑，打着手电筒去捡没炸响的鞭炮，每捡到一个，都像挖到宝藏般兴奋。大人们也凑起牌桌，欢声笑语把年味搅得愈发浓稠。

初二起，走亲戚的大戏开场。大家都穿上新衣，口袋多多益善，就等着长辈递红包。每到一家，摸到红包那厚实又粗糙的纸张，心里就暖烘烘的，好似握住长辈沉甸甸的疼爱。这热乎劲儿能持续到正月初四 ，往后，年味慢慢淡去。初六，哥哥姐姐回城返工，我们小孩子眼巴巴盼元宵，掰着指头数日子，满心盼着下一次相聚，一遍遍回味往昔欢乐。
岁月流转，我也挑起生活大梁，对年的感触悄然改变。过去，长辈把年味儿妥妥送到我们跟前，如今轮到自己，时常觉得年味淡了，空落落的。可静下心咂摸，年前采买年货时集市的烟火气，除夕夜阖家围坐的絮语，不正是年的魂灵吗？那是岁月沉淀的温情，是团圆向心力，是对新岁的期许。

咱们这代人，曾沉醉于长辈递来的温暖年味儿。如今有了小家和下一代，愈发明白，传承不是句空话，是实打实的责任。每一道年俗、每份期待、每刻团聚，都是先辈留下的火种，已在心底悄悄燎原。咱们从被呵护的孩子，变成守护传统的大人，得用满满的仪式感、深沉的爱，为孩子烹制年的盛宴，让年味在一代又一代人心里，岁岁鲜活，永不落幕……









文字：松涛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来源：善美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