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个斗蟋蟀的女孩

名园老马

夏日，在野外的黑夜里，满天星光，树影绰绰，各种虫子的叫声此起彼伏，高低声呼应，甚是热闹。这时，田埂上走来了两束手电筒的光亮，时而分开，时而交错在一起，手电筒的光束在田地里四处搜索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突然，一只手电的光束定住了，两只手电筒同时照向一个直径约2厘米的洞穴。

只见一个人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往洞里灌水，随着水咕噜咕噜地流进洞穴，我们的心脏也在蹦蹦直跳。过了一会儿，一只黑影从洞里窜了出来。另一个人迅速用手掌拢住，并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竹笼子里！小笼子里面传出了“唧唧”的声音！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连声说道：“抓到了，快跑！”

黑暗中有几只忽闪着光的大眼睛，风呼呼地吹着，夹杂着怪叫声，我和小竹拿着手电筒，手里紧紧捂住一个竹笼子，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从郊外跑回小镇里。
来不及害怕，甚至，小竹把一只拖鞋弄丢了，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因为今晚，我们终于抓到我们朝思暮想的蟋蟀了！

次日清晨，当温暖的太阳照在老房子斑驳的外墙上，一群孩子在大街上嬉笑打闹，口里唱着本地话童谣。20世纪80年代的南方小镇，民风古朴，生活平静祥和。当时的镇里，满大街都是小孩，随着一个戴着草帽，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一女孩正在追赶一群取笑她的男孩。这女孩约莫十一、二岁。身材瘦小，但英姿勃发，动作灵活，只见她迅速弯腰抓起一把沙子，作势要扔向那群顽皮的小孩，“哇哇哇……”大家吓得一哄而散。

这女孩就是小竹，是邻居的女儿，一头短发，长相秀美，明眸皓齿，但生性好动，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对其他男孩都是凶巴巴的，但对我像亲哥哥一样，温温顺顺的，可能她认为我懂得多，有文化，像个知识分子！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玩耍，讨论世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各种小动物，郊外的野地里，我和小伙伴们假期的生活就是爬树抓知了，抓甲虫，下河抓小鱼玩。还会给小竹讲好多关于动物的知识。这些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小竹根本就不怕，直接把昆虫，小动物放在手心，细细地把玩。有时，就没觉得小竹是女孩！

那年暑假，小伙伴们都热衷一项新游戏—斗蟋蟀。在小镇的西北面，有一片荒野地，有很多胆大的小孩会趁着夜色打着手电筒去寻找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希望找到心中的蟋蟀之王。但越走越远了，有时会不知不觉中，走到一片阴森、人迹罕至的乱葬岗。

宋朝叶绍翁在诗中说：“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里面的动词“挑”用得特别准确，就是用细长的叶子去挑逗蟋蟀的触角，以激怒蟋蟀，让它们发起攻击！没有斗过蟋蟀的人是感受不出来的！

在没有塑料之前的日子里，水桶都是用木头打造的，很是佩服从前的木匠，可以把木板拼接成木桶，而且能做到滴水不漏。那时候的小朋友会找来家里洗澡的木桶，样式低矮且开阔，最适合很多小朋友一起趴着看斗蟋蟀。蟋蟀在木质材料上面打斗，脚不会打滑。可以牢牢抓实板面，便于蟋蟀打斗发力。

小竹有时会央求蟋蟀给她玩一下，把蟋蟀放在掌心中把玩，看着蟋蟀把触须弯下来、含在嘴里不断地清洗。小竹甚至去观察蟋蟀腿上的绒毛，一看就是老半天。她经常和我们这些男孩一起围住“大木桶”观看斗蟋蟀。小竹自己没有蟋蟀，只能央求我带她去野外抓。但黑灯瞎火跑到那片吓人的乱葬岗、需要过人的胆量和勇气。其实，作为男孩的我也很害怕！
我和小竹抓到的蟋蟀，体型较大，黑色的大头，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极亮的反光。遍体墨色，四肢强壮有力，有两个锋利的下颚，两条长长的触须，像戏台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小竹帮它取了个好听威武的名字叫“大将军”。

“大将军”一放进木桶里，就显示出了王者气派，不断地用触须去试探和挑逗对方，然后立即发起攻击，一点也不磨叽。只见“大将军”用后面的大腿支撑着，奋力扭动身体，用下颚撕咬对方，非常勇猛，直到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然后，大将军鼓起腮帮和翅膀，发出响亮“唧唧”的鸣叫。那是胜利的信号，对方的小伙伴也是满脸羞愧，收起被打败的蟋蟀，悻悻离去了。我也就得意扬扬，这时的小竹，把“大将军”放在手心上，用两只手来回接着，在她的手掌中走来走去，用佩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是我打败了对方！

过了两天，有人上门挑战了。带来了一只叫“赤锦”的蟋蟀。满身褐色，强壮威武，特别是后面的两条大腿，甚是粗大。我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起来我的“大将军”今天是遇到对手了。小竹把“大将军”拿了起来，把两个手掌卷着围成通道，模仿洞穴让“大将军”在她手里不停地走着，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然后放到木桶里。
战斗开始了，只见两只蟋蟀竖起翅膀，抖动触须先试探着，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突然，它们像勇猛的战士一样冲了上去，相互撕咬起来。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大将军”发力进攻，“赤锦”沉着应战。我们则围在一旁，紧张地观看着，屏住呼吸，生怕错过某个精彩的片段和细节。但令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大将军”好像体力不支了，扭头就跑，“赤锦”乘胜追击，“大将军”落荒而逃，我连忙收回蟋蟀。举手认输了。 而对方的“赤锦”蟋蟀则振着翅、骄傲地鸣叫着，仿佛在向我们炫耀它的英勇。

我非常沮丧，而在旁边观战的小竹也是满脸失望，一旁观战的小伙伴们都指着小竹说：“都怪你，被女人抓过的蟋蟀是会降低战斗力的。”我愤怒地对小竹说：“就是你的手把我的蟋蟀给毁了！”小竹满脸委屈，两个大眼睛直直瞪着我，嘴角往下拉，眼泪流了下来，我一看慌了，把手里的“大将军”往她手里一塞，“送给你了，你自己玩！”。说罢，扬长而去！之后的几天，我闷闷不乐，偶尔遇见小竹也是爱理不理的，一脸的冷漠。

原来，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和忌讳，斗蟋蟀这种雄性之间的战斗，女孩是不能参与的。
有一天下午，百无聊赖当中，我推着单车想去外面兜风，走在街上，我发现有一群小朋友围在一起，加油声此起彼伏，我连忙停好单车，挤开人群一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小竹在跟人斗蟋蟀，对手正是我恨之入骨、念念不忘的“赤锦”蟋蟀。而小竹控制的正是我的“大将军”，几天没见，依旧勇猛无比，动作强壮有力，六条腿紧紧贴紧木板面，用硕大的下颚紧紧咬住“赤锦”的头部，正斗得难解难分……

我不禁紧张了起来，马上挥舞着拳头为“大将军”加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我的“大将军”犹如神助，突然，一个强劲地扭身、甩头、把“赤锦”推倒了，“赤锦”狼狈地爬了起来，一条腿竟然断了，“赤锦”一瘸一拐地连忙逃跑了。正可谓丢盔弃甲，望风而逃。“大将军”鼓起翅膀，愤怒地摇晃着发出胜利的“唧唧”的声响，好像在宣示它的地盘归属。周围响起了喝彩声，这时，小竹看到了我，一脸激动，甩开覆盖在她脸上的头发，仰着红彤彤的脸，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连声说道：“我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走出人群，边走边聊。看到我又兴奋又困惑，小竹解释说：“这几天我每天都喂它吃新鲜的花生米，晚上，我爬上高高的梯子，把竹笼子里放在屋顶上，让天上的露水去滋养它。“大将军”又恢复了战斗力！它变得更加强壮了”！小竹自豪地说：“这是我爸教我的！”小竹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大将军”放回竹笼子里面！

我如梦初醒，有些惭愧，不禁呆住了……

小竹继续说：“我们把“大将军”送回原来的地方吧。再这样斗下去，说不定会像“赤锦”一样，弄断一条腿，如果打斗中死掉、我们会更伤心难过的，让小动物在野外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才是真正的好！”

我想了片刻，高兴地说：“也好啊，我可不想晚上再去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太吓人了”。我把竹笼子递给小竹，说道：“你拿着，趁天还早着，我骑自行车带你去，现在就去把“大将军”放了，好吗！”小竹嫣然一笑，短发一甩，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我快步骑上我的二八大杠，一下子骑出老远。突然，后面却传来小竹追来、急促的声音：“哎哎！等等我，我还没上车呢……”

周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小竹涨红着脸，高高举起装着“大将军”的竹笼，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我奋力蹬着自行车，两边的房子在不断地后退，小伙伴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清风吹来，笼子里的蟋蟀竟然“唧唧唧唧”发出响亮的叫声！








来源：善美东岸

文字：邓新宇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