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名园老马

每次回乡下老家，我总喜欢到祠堂前那一爿半月池畔的老龙眼树下走走看看。

它看上去也有二百年的寿年了，挺拔的树杆，有二人合抱粗；开裂的树皮，要是用点力可以剥下一块树皮下来；树根盘根错节，繁茂的枝叶向半月池舒展，如同一把绿色的伞盖，一到夏季树荫里传出蝉鸣鸟啼。

庆幸的是，与寂静而近似凋敝的村落相比，它依然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身躯虽老，可灵魂依旧青绿。它的根系向下延伸，吸取大地的养份和日月精华，在岁月的洗礼下，增添了一道道年轮。

年轮是岁月留给大树的记忆，也是大树的历史年鉴。当然，皱纹就是岁月留给人类的沧桑。

老龙眼树默默生长，一年又一年执着守着这块深耕的故土，才能长到今天这般的状观。这些年轮一环一环类似同心圆，有时粗糙而又深沉，有时细腻而又柔和，记录着它的发展历程，它们就像一本古老的书籍，诉说着树木的故事。

密密的年轮里记录着无数动人的故事，有在那些漫长的冬日里，树木在严寒中奋力抵抗，存活下来的勇气，令人敬佩；有记录着那些春天的繁盛，树木在郁郁葱葱的季节中茁壮成长，展示出无限生机的力量。还有夏天艳阳高照，龙眼成熟了，沉甸甸的龙眼压弯了枝头。村里小朋友为了尝那清甜的龙眼肉，胆大的孩子爬上它，摘那又大又圆的龙眼。我胆小，站在树底下，希望能捡到采摘时不小心落下的龙眼，我在那等了约莫半小时，总算捡到几颗龙眼了，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邻居见我那贪吃的样子，会从上面抓两三串，丢下来给我，我赶忙双手抓着衣角，形成四角形状，伸出去接，连声多谢，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们最高兴的莫过于台风天过后去捡龙眼了。有一年刮台风，恰逢龙眼收获的季节，成熟的龙眼被狂风吹落，树底下全是龙眼。老龙眼树变得“面目全非”，大伙却拿着筐去捡了满满的一大筐，在捡的时候专挑又大又甜的吃，边吃边开怀大笑，老龙眼树充满欢声笑语。那个时候，快乐在心头荡漾，这龙眼给我们清贫的童年生活带来丝丝的甘甜和幸福感。

还少不了记录着每逢节庆之日，村民便来到树下观赏、团聚；多少次风暴雷雨掠过树巅，多少阳光月光将金黄银辉洒向它……年轮连接着昔日和现在，它们无声地告诉我们，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转的。树木用一道道年轮，向世人诉说着一个道理，就是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它都要顽强生存下去。

看着老龙眼树，不禁让我想到人生如树，年轮就是生活的横断面。一圈圈的，由心向外，周而复始，波浪似地生长。时间的齿轮悄悄地转动着，生命的年轮，记录童年时的欢乐、青年时的彷徨、中年时的成熟、老年时的智慧。每一个圆都深藏着人生摸爬摔打含辛茹苦的心事，数着日子，总是匆匆。匆匆的让人不及细想，不及遐思。人活在俗世，总在一个个圆圈里打转，并源源不断得到圆的启示，在跌宕起伏和循环往复中，慢慢明白“莫若啬”才是“长生久视之道”。想到此，我们围绕着俗世生活转动，年复一年，就如螺子拉磨一般，转着转着，留下一圈圈记忆。

说年轮，我们不妨将其推至人类历史，它也有年轮，不然，考古就失去了价值。因为文物的存在，一圈一圈的历史不断展现在后人面前，这可能就是考古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很多人熟悉的《红楼梦》里刘姥姥进的大观园，百年间，关于“大观园是否存在原型”，曾引起过人们的许多讨论，诸说纷出，莫衷一是。

很久以来，大观园“原型说”中，比较有名的是“恭王府说”，但大观园的“原型”不太可能在恭王府。恭王府的前身是和珅营建的私邸，营建时间不会早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这是他走向乾隆帝宠臣的时候。

现今的恭王府旧址有一处萃锦园，其中二十景名称与《红楼梦》大观园的部分景相似，唯一的解释是，这些建筑是和珅及后人对《红楼梦》大观园的模仿。乾隆帝去世后，1796年嘉庆帝即位，抄没了和珅全部家产，并赐其自尽。他的府邸也多事其主，直到三十年后，它被传给了道光皇帝的第六子奕訢，此处才称恭王府。这仅是一个例子。

遥想我们的先民，用自己的智慧，把当时的历史，用石器、陶器、青铜器、竹简、书籍，一步一步记录下来，形成了历史的年轮，让我们透过这些年轮，同他们进行无声的对话，这既是传承，也是穿越，更是人类记忆的价值所在。

那么，人类思想是否也有年轮？答案是肯定的。对于整个人类而言，思想的积累更如年轮一样，多方向多角度成长，科学殿堂的创新、文艺领域的推陈出新，不断把人类的知识圈向外扩展，而且这种趋势随着科技的进步呈现加速发展的态势。人类的思想和知识的年轮，不是越变越薄，而是越来越厚。读世界近代史可知，从西方文艺复兴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第三次工业革命，再到如今兴盛的人工智能，这越来越厚的“年轮圈”，加速着社会的发展与变革，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时光，你看不见，却飞驰而去；年轮，你摸不着，却一圈圈增长。我们无法阻止脸上挂满皱纹，但能莫让记忆的年轮长满了皱纹。在此，且引用李商隐的《谒山》一诗：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看看他关于光阴的思考、人生的思索，值得我们慢慢去赏读、珍惜、品味。

来源：善美东岸

文字：马泽松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