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东涌龙溪村旧糖坊里的石碾)
海陆丰有一句俗语谜语叫“风飞哩啦竹竿岭”,谜底为甘蔗林。小时候,我的故乡,满山遍野到处绿绿葱葱,那一片连一片的甘蔗林,一眼望不到头,陆野青纱,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真是:“九宵特立红鸾姿,万仞孤生玉树条”。
那时候,路过的人渴了,随便抓一根甘蔗,吃上一根甘蔗,是不算偷的!行人抓一根甘蔗,咬上一口,响响的,脆脆的,汁水在嘴里穿梭,顺着喉咙流到胃里,甜到心里,爽在心尖。甘蔗林里,孕育出很多很多的小动物,有刺猬、有野兔,还有本地人俗话叫“山狗”的狐狸,小狐狸藏在甘蔗林里,常常倒吊身子,偷吸甘蔗汁,小狐狸吸甘蔗汁的声音响响的,非常清脆,家里养着的狗,会顺着小狐狸身上的骚味,去追它咬它,小狐狸非常害怕,会马上放一个“山狗屁”,狗会被小狐狸的“山狗屁”迷得晕头转向,小狐狸口中会马上发出”喔喔“的声音,马上遁逃。
有了甘蔗林,就有了乡村糖坊,甘蔗作为制糖原料,既要有足够的蔗源以满足糖厂生产,同时要求蔗茎的蔗糖分和纤维分较高,非糖分要低。乡村糖坊,海陆丰人俗称“糖铺”。“糖铺” 便是旧时人们用传统土法榨取甘蔗汁制作红糖的作坊。甘蔗制糖工序包括提汁、清净、蒸发、结晶、分蜜和干燥,岭南地区的传统制糖工艺据考古证明,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了。东汉时期的岭南名人杨孚在其《异物志》中载:“甘蔗远近皆有,交趾所产甘蔗特醇,好本末无薄厚,其味至均围数寸长丈余,颇似竹,斩而食之既甘,榨取汁如饴饧,名糖,益复珍也!又煎而曝之,既凝而冰,破如砖,其食之人口消释,时人谓之石蜜也!”海陆丰传统制糖工艺,据说盛于明清时期,海陆丰乡村糖坊火热于明清时代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后,乡村糖坊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其岁月的痕迹已被沧桑所磨灭。至今,海陆丰的人们已闻不到红糖散发出來的芳香,也听不到铁勺碰锅的那种美妙的歌,乡村的糖坊,已消逝在历史滚滚的烟尘里…… 笔者回到故乡东涌镇龙溪村,去找寻乡村糖坊里所记载的那段远去沧桑史。萋萋芳草里,覆盖着先人和乡民忙碌的足印,嫩绿的小草从石块间隙里偷偷地挤出來,宁静的乡村,平和地面对着前方的残垣断壁。龙溪村的乡村糖坊安详地矗立在旷地上,那两只上千斤的榨取甘蔗汁的古老石碾,岁月沧桑的痕迹随处可见。老人们故老相传,龙溪糖坊堀起于清代,爷爷的爷爷,曾在弥漫糖香的糖坊里,举杯畅谈农事,也曾在人喧牛闹的氛围里,体味其乐融融的丰收。
乡村糖坊大多设在村外旷地上,榨取蔗汁的作坊跟制糖的作坊距离不远。旷地上,直立起两只大石碾,大石碾下面有两个大圆坑,一人在一个圆坑里喂甘蔗榨汁,另一人接着复榨,四头大牛牯用大麻绳缠紧,和连接大石碾的木磙一起來回转动,牛力带动木磙,木磙牵动大石碾来回碾汁。英囯传教士约翰·史卡斯牧师在其著作中描述潮汕地区制糖的情况说:“每个乡村,都有糖坊……甘蔗是放在两个直立的石碾之间压榨的,石碾凿有石槽口,装上硬木,用牛力推动一碾,齿槽上的硬木就带动另一碾转动,人站在地坑內传送甘蔗……甘蔗要压两次,榨出来的蔗汁就流集到埋在碾旁的一个大木桶里……”
寒冬腊月,乡村农户们开始砍下甘蔗,送到糖坊用石碾榨汁,蔗汁流到木桶里,装满后,便把甘蔗汁倒进第一口大铁锅里,大铁锅一列有五个左右,甘蔗汁倒进第一口大铁锅时,制糖师傅要捞去蔗渣,并吩咐“灶下” 的妇女开煮,煮开后的蔗汁俗称“开泡糖水”,然后转至第二口大铁锅再熬制, 使糖水变稠,糖水变稠后转至第三、第四口大铁锅熬制。乡村壮汉们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其健硕,他们常常勇挑大梁帮助制糖师傅搅拌糖浆。据说,糖浆如搅动的力量不够,其味便会变苦。妇女们担干柴和干蔗叶于“灶下”,听从制糖师傅的安排,或加柴燃烧;或酌情抽减未燃的蔗叶。大家忙里忙外,干得热火朝天。
在制糖过程中,制糖师傅是讲究手法的,在这里,制糖师傅的手,代表一种工艺, 代表一种传承,成糖是要掌握火候的,每当糖浆搅拌得差不多时,制糖师傅便用手醮水,且飞速地探手一捻滚烫的糖浆,其速度之快不亚于闪电霹雳,一刹那间,制糖师傅很快捻起一个糖块,放在嘴里试吃。糖这精灵,你不能搅得太熟,又不能搅得太糊,太熟糖会变苦,太稠太糊亦不能成糖。
总之,在关键时刻,制糖师傅总能化险为夷,在最后的一只大铁锅里。乡村糖坊便制作出俗称“乌糖” 的红糖。 这时,古老的乡村糖坊,便在芳香中传递了丰收的喜悦。旧时的一盏大煤油灯,一段耐人寻味的乡村野史遗闻,尽在人影糖香里茵茵起烟……
文字:翁烈辉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来源:善美东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