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

名园老马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有首歌的开头是这样唱的。秤，是度量衡工具之一，日常生活离不开它。它还是公平正义的象征，用来衡量社会平等和谐关系。

近日，自己清理书房杂物，发现壁柜有一支手工制作的紫檀木秤，由秤勾、秤杆、秤砣组成，最大秤重量为二十斤。当年，全家从乡下移居县城，其他日常用品都丢了，只留下它，当作传家宝。我母亲像对待贵重物品一样，用报纸小心翼翼包裹了两层，被她锁在壁柜里，秤砣和秤钩秤杆有些老旧，但挂绳是新的，镶嵌在秤杆上的阿拉伯刻度数铜点还是油亮闪光。以前没有电子秤，卖油条、猪、牛肉、豆腐等的小商贩大都是用这种秤，因为携带方便，磅秤除了集体供销社一般很少用。

看到它，还勾起了我的许多回忆，居住在乡下那段时间，我父亲专门种蔬菜瓜果，母亲负责肩挑走街串巷叫卖或摆地摊，每次有街坊过来光顾，两只粗壮的手麻利地从菜筐里抓起蔬菜往秤盘上放，左手提起挂绳，右手滑动着秤坨，让秤杆的尾巴高高地翘起来，再多放上一把蔬菜，待顾客付完钱，微笑一下说：谢谢啦。明天再来哈，还有更多的新鲜菜呢。

母亲常对我们说，对小生意人来说，那个秤不光是算钱的工具，也是对人情远近的表达，商品多一把，少一把；称杆高一寸，矮一寸，期望顾客下次光顾。这样，用这把秤赢得大家的信任，也带来细水长流的买卖。

在农村，左邻右舍买卖鸡鸭鹅、蛋、鱼；借出粮食，需要过秤称重，常常来我家过秤或借去解急，以本家居多，我们都通力帮助，不过，久而久之，我就有想法，难道我家的秤就准吗？他们就没有称？渐渐的，我明白邻里互助是应该的，也认识到世间什么是困难，什么才是雪中送炭，人在社会走动不该有冷漠思想。

相比之下，我家也有困难，也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有人要我家这把老秤解决问题，我家能帮得上忙，岂不是很好？它随时准备为村民提供公平准则，去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每次村民来借用，只要秤在家里，我都赶快给他们借去。秤，称出来的是几斤几两，也让大家养成了共同遵守公平原则的习惯，潜移默化影响大家走向公平的方向，大家心里更应该有一把讲究公平的秤。

说到公平用秤，还得提一下，邻村有一位收废品的中年男人，隔三差五，会踩着自行车来我村收废品，据说是单身汉，长相有点猥琐，喜欢与人挤眉弄眼地笑，尤其见到有几分姿色的妇人，一旦做起生意，一本正经，瞪大眼睛过秤，不贪别人小便宜，分毫不差，有时旁人揶揄，哂笑他，秤要看准，别专看妇人。他指了指胸口，讪笑道：“嘿嘿，秤在这里”，旁人默然。

的确，人世间秤有很多种，大秤小秤老秤新秤不一而足，但相同之处都是为人民提供公平公正的准则，称的是重量，称出的是良心，大家用的是良心秤。

我母亲还教我识别斤两，如何用双提纽杆秤，但我不敢随便给人称东西，怕出错，给双方带来误解和麻烦，影响到口碑，会怪罪我家的老秤出毛病。但是，我母亲坚持我给顾客秤斤两，出了错误不要紧，耐心教我方法，如教我小时候学会走路，说话一样。还教训起我来“不识秤花，难以当家”，一个家的当家人必须要识秤，会用秤，不然的话就不称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我们也搬离了乡村，本家叔叔看我家的秤很少用，想要拿来用，我母亲干脆就留着给他用，心里也有底，毕竟，不会流向外族人手里。

前年，本家人一起聚餐，大家酒过三巡，面红耳热之际，我母亲趁机向我本家叔叔询问起那把老秤的下落，以为它会遭丢弃不要了。不料，本家叔叔回答，它还保存完好无损。我母亲用吃惊的眼神看看着他，以为他近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县城置了新房，买了新车，生活早就奔小康了，会把老家的一草一木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那把老秤了。几天后，叔叔开着车将老秤送还到我家，我母亲堆满皱纹的脸立刻有多彩的笑容，就如见到离家多年的游子，倍加珍惜起来，如前文所述的包装。叔叔当然不会忘记我家那把老秤，想当年，他在老家做小本生意的时候，多亏我家那把老秤给了他不少帮忙，在公平公开的基础上，为他的买卖曾经做过不少的贡献。

我从叔叔热情的脸上，读懂了他对这把老秤依依不舍的心情；我母亲似乎也看懂他的心思，要不怎么会亲自送上门来？现在，我们都懂得，叔叔根本不会忘记它……

现在，再次触摸它，岁月多馈赠，往事不苍凉。除了满满的记忆和故事，更有很多感知做人做事公平、公正、天地法度、天下衡器衡量天下的玄妙道理。

来源：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