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方言称之为“乖”,此文作者用的是“怪”,从方言读音上“乖”更接近,所以标题用的是“乖”,正文未做替换。
罾城人好吃鲜,好吃咸,更好吃脯,鱿脯、墨脯、虾脯、麻脯、带子脯、天星脯……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怪脯。
怪是河豚,长着大脖子,脖子上是短尖的小刺,身子青得发亮,上面长着黑色的斑点。长相不讨好,也和别的鱼不一样。估计这就是“怪”名的来源。我在罾城只见过两样叫“怪”的鱼,一种是河豚,另一种是灯笼鱼,我们那叫狮头怪。
秋天是怪鱼的季节,阿爸说,赶季节的东西并不是这个季节才有,而是这个季节比其他时候都要来得肥来得鲜,像春天的石针,夏天的尼仔,秋天的蛴蟹,冬天的麻鱼……秋天的怪鱼确实比常时的都大,小时候对这种鱼没印象,长大了更对它没好感。倒是怪脯年年吃,到读大学了才知道原来是河豚。
新鲜的怪鱼我没吃过,据说新鲜的怪鱼清洗干净后,跟白萝卜一起煮汤,尤其甜。这从怪脯的鲜甜能猜到几分。
我外婆尤其爱脯,特别是怪脯。一篮子怪鱼卖回来,开膛破肚清内脏,再把肚子上的那层黑色脏东西刮干净,然后用细竹竿穿起来,就可以拿上天台去晒了。我们那把这一套动作叫“裂脯”。裂完脯以后至少要晒三天,靠着秋天清美的暖阳和海岸吹来的细风,一点点,缓缓地把怪鱼的水分蒸发,把它原本鲜亮透光的肉慢慢浓缩成自然肥美的金黄色泽,海洋的味道和鱼的鲜甜就被锁住在其中,等待下一场灶火的发掘。
外婆晒好怪脯以后喜欢装在粗瓷的小坛子里,一个个小心地叠好,可以存放很长的时间。老人家说:粗瓷的坛子够阴凉,脯放在里头,就不容易长霉变坏。这样一坛子,有时候够一家人吃上一年。
印象中的怪脯有两吃法,一种是焖猪肉。农家自产的猪肉,肥膘有一节手指那么厚,罾城人觉得这才是绝好的猪肉,把这猪肉切块调制,加上红蒜头和用开水烫过的怪脯,下锅翻炒,然后转到瓷煲里,用小炭炉文火慢炖,香气尤佳。这期间得提点心,多用筷子翻滚,搅拌,除了生怕锅底的猪肉烧焦。最重要的是怪脯一烧焦,整锅焖猪肉就都得倒掉。我问阿妈为什么。阿妈说,脯一烧焦,吃了就特别热气,对人不好。
另一种是煮汤,配着猪大骨,白萝卜一起去炖汤,再拍块小姜调味。怪脯煮出来的汤很清,不像鲜鱼汤又浓又白,它的气息是平静的,只能靠着嗅觉去稍微感受,烟气中的一点鲜甜。汤水入口清甜,鱼的鲜味配着白萝卜的田园气,交融出另一种别致的清香。下咽后,一点姜的味道升起,嗯,微微的辛。
阿爸说,怪鱼是软骨鱼,就算制成脯,骨头也能吃,更不怕被噎到,这便是软骨的好。怪脯的色泽和肉质接近麻脯,但比麻脯细致一些。麻脯是麻鱼晒的鱼干,细骨特别的多,吃起来麻烦,不能达到一口下咽,不吐一骨的佳境。
自从知道怪鱼和河豚是同一种鱼之后,虽有畏惧,却依旧摆脱不了它的美味。阿妈却说,我们这的怪鱼和河豚是不一样。“裂脯”的怪鱼是粉怪,肚子粉白,顶多是内膛的黑色东西才有毒,去除干净了便没事。河豚我们这叫“花怪”,是不能吃的,能毒死人。
说到这,阿妈还偷偷说了一件乐事:以前毛泽东时代,要提高庄稼的产量,地里就要加肥料,有一次村里就运来了一拖拉机的“花怪”,腥死人了,村里的人准备大锅煮完当肥料。外公知道外婆爱吃“怪鱼”,就给她偷偷拿几条回去。外婆看到就骂外公傻,这样的鱼,吃下去全家都得翘辫子。而馋嘴的阿妈早已拿手去捏鱼肉来吃,把外公外婆都吓得不轻。
阿妈说,其实“花怪”也没什么,还没怪脯好吃呢!阿弟暗暗笑:有毒估计也没我们仨了。我却疑惑,鱼原来也能当肥料。
仰或出于遗传,我阿妈也和外婆一样爱吃鱼脯。而且对“裂”鱼脯的功夫越发的熟练,常常换着品种晒。今秋,怪脯晒好了,猪肉香了,萝卜汤也甜了。晚餐在夕阳里,把秋天翻去了一页,夜色随着海风轻轻走至。
PS:找了很久没找到新鲜怪鱼的照片,那天去渔港,刚好拍到一张,不美观,但是,真的可以说明:秋天,怪鱼肥了,该裂脯了。
原文转载自原创型公众号:十号私塾 小编温馨提示:河豚的肝脏、生殖腺及血液有剧毒,切勿自己轻易处理食用,可到正规海味干货店购买“乖脯”成品回来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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