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通航路向142县道转弯,只见道旁绿树高大而清朗。说清朗,也许因为此时正好是秋天,天高云淡,白云深幽,树叶悠闲自得,让风吹得沙沙轻响,仿佛钢琴曲的《致爱丽丝》。也许在这个秋天清爽的早上,大巴车上“汕尾文化之旅”采风团的每个人心里都在吟唱这支《致爱丽丝》,调皮的,欢快的。
这一次,我们走进马宫街道。
从142县道望出去——来之前同事告诉我,这里以前叫白沙浮,远远地望过去,只见洁白洁白的一大片,那是沙子,有三层楼那么高——现在看不到莹白堆积如山的沙子,可是却看到一幢幢造型奇特呈微椭圆形的现代化高楼建筑。这是一个大型住宅区,小区的名字叫“保利金町湾”。汕尾保利金町湾位于金町湾旅游渡假区,南面有7公里海岸线,北面是白沙浮山体,东接城区,西属马宫,是滨海旅游休闲带的重要组成部分,集滨海休闲、旅游度假、养生居住、会议、酒店、商业旅游于一体的“度假胜地”。金町湾依山临海,有高层洋房、有公寓、有别墅,开发商真是聪明,天时地利占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谁不想拥有这样的一个家呢,推开窗,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所有尘世的烦恼随即被大海吞纳了。
度假区里边,花木扶疏,曲径通幽。道路两边的花木造型别致,人工裁剪过了,弯弯曲曲,四通八达,每个出口连着一幢高楼,另一端连着蜿蜒延伸的沙滩,沙滩过去便是大海了。
南方的秋天,风很轻爽,却不致吹凉肌肤,此时,看海玩沙泡水的人依然很多。举目远眺,水天一色,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白云悠闲地散落各处,鹭鸟影影绰绰,在秋风中时舞时歇。近处依然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沙子还是那样白,那样细,仿佛粉末一般,用手捧起来,再从指缝间嘶嘶滑溜下去,落在脚踝处,有冰凉的感觉,仿佛温柔的手指轻轻摩挲肌肤,那柔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钻进沙子中,身体被细沙埋没——忽然就想起那些温馨的画面,一群骑单车的少年,像风一样从繁华的市镇过来,白色的衬衫鼓荡起饱满的“船帆”,临了,看到这些粉状洁白的细沙,单车往身旁一推,和衣滚躺了下去;少女的眼睛在秋阳的照耀下微微蹙起来,似乎有淡淡的忧伤,其实在成人的眼光中是被岁月无情带走的纯真,就像那首老歌《南海姑娘》里年纪轻轻只十六半的小女生。每次来海边,我总是不自觉地哼唱起这支歌,带着玩味和乡愁般的思念:
椰风挑动银浪 夕阳躲云偷看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
海面上就像有千万双盛满温情的眼睛,像家长看着小孩的眼睛,像男生注视女生的眼睛,像嬉笑怒骂的朋友间云淡风清的眼睛……此时,所有的温情都长在这海面上,编辑、作家笔下天真无邪、十五十六年纪的情感都喜欢滋生在海边,就像金庸笔下纯真浪漫的郭靖和黄蓉,他们在桃花岛,在礁石上都留下了温馨浪漫的背影,郭靖说:蓉儿,是很好很好的……
一句“很好很好的”让我依稀回到了年少时光,其实从指缝间滑溜过去的不只是温柔的细沙,还有那不肯驻留的光阴,“南海姑娘”长大了,老了,就像那宽大的指缝以及黑瘦的手指。只是她的眼睛里有光。她就在我身边。
她迎着海风跟我说,她已经和他分手了。我睁大了眼睛,诧异于她的用词——分手?她与他的网恋,我是清楚的,说到底连网恋都及不上,没有那三个字,那三个字一直都没有明确地从嘴里说出来过。只是在这海边,在这连绵的海岸线上,在溶溶的月光中,在海浪的轻声细语里,他许她一个“永远”——直到八十岁,依然做她心灵的舞者。那时候,她的眼睛星子一般,像大海无边闪烁的光芒中的一点。
没有实现连绵“八十岁”的承诺就算分手吗?如果是,是在这亘古的大海的边上吗?大海把她的深情衬托得如此短促而忧伤。时光翻云覆雨,一切都那样不真实,抓不住。
她喃喃地说,一切都是虚拟的,他是虚拟的,承诺是虚拟的,情感是虚拟的,就像海上闪烁着千万道光芒的眼睛,就像这包罗万象的大海,就像人心。只有这才是真实的——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从套房里走出来的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多都是几个家庭结伴出来游玩,他们穿着泳衣,带着泳圈,迎着阳光,脸上挂着餍足的微笑。
我笑着揶揄她,连面都没见过,谈何及分手?她笑了,脸上逐渐清朗起来,就像这秋天的海边,天高云淡,一切都在抽离。秋天一过,转季就冬天了,其实,与她分手的,是过去的她。明媚的阳光下,三三两两的,洋房里走出来的本来就有一个她。
该上车去长沙湾看镇海城了……文友的这一“温馨提示”把我飘离云游的思绪拽了回来。
我边走边痴痴地回头,再细细地看一眼金町湾深秋的景色。远处,白色的巨型相框里,两个蜂腰蹙翠的少妇兀自对着镜头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近处,修剪整齐、漾着碧波的草地上,一个女人正在“熬”造型,她的先生在给她拍照,“熬”,是她旁边的儿子用来笑话她特别强调的字眼;再近一点的,那个鸟巢一般的秋千上,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正举着自拍杆“惊鸿一瞥”……
我想,人间烟火味深浓的明媚是秋天最靓丽的色彩,比如收成的金黄,比如金町湾眼前的一切。
本文来源:看东岸,图文:王映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