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一种颇为奇妙的本能,无论是相处过的人,曾经历过的事,到过的地方,尝过的味道,都会如烙印一般,在我们未曾发觉的时候便在我们的身体留下痕迹。而味觉记忆最为奇妙,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能在再次相会时,给你最亲切的感觉。
高考长假即将结束,从接到录取通知那天开始,母亲每天殷切重复的话题就一句:“今天,你想吃什么?”薄饼、烧鸡鸭、虾粿、糯米兜、五果汤、绿豆羹……今天,我的味蕾追随微风飘回那条小巷子,那条我走了六年小学生活的小巷,溢满我曾经最爱的味道。
最爱是放学时巷子里的鸡蛋饼香。摊饼的是一位老爷爷,灰白的头发,慈祥的笑容,一辆小推车缩在东风居委会门口的凹陷角,母亲告诉我,在她还跟我一般大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推着小车,摊着面饼,不过那时是个中年汉子。
“三个鸡蛋饼。”滚烫的铁板浇下金黄的面糊,摊成三个金黄色的小太阳,小铁铲微微一翻,双面烙熟,轻轻一挑,小太阳落到铁盘子背上,金黄薄饼皮上,刷上花生酱、牛油、炼乳,小刀尖往上轻挑折成三角状,装进小袋子递交到我伸得长长的小手中。接过发烫的鸡蛋饼,迫不及待啃上一口,香滑软绵的蛋饼和花生酱的香,炼乳的甜融合,在口中融解。
“好吃吗?别烫着。”老爷爷总是笑着,充满怜爱地欣赏我们这些小饿猴。我点点头,狼吞虎咽下略略发烫的鸡蛋饼,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来不及细细品味,空袋子宣告鸡蛋饼已被我吃完了。小小的我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吃慢点。但每一次都没能让舌尖细数鸡蛋饼的美味。
巷子另一头的拐角,有一家碗粿。小时候我的饭量并不大,但每次遇到这家碗粿,就像胃里开了无底洞。小碗中装着雪白的粿,被店主手中的小签划为八等份,竹签轻轻一翘,碗粿跌进袋中,浇上金黄的蒜头油,掺上一点辣椒酱。每次我们都会买上十几碗当午餐,拎到家余温尚存,舀上一碗捧在手心,用筷子将一块经蒜头油包裹的香嫩碗粿送进嘴里,味蕾迸醒,粿的清甜佐之蒜头油恰到好处的咸香,一点点的辣略添刺激,一块接一块,一碗再一碗,欲罢不能,以至于我每一次都会吃到肚撑嘴却不愿停。 小时候最大的奢望就是吃一根校门口小贩的糖葫芦。一串一串的糖葫芦插在一根包裹着稻草的木棍上,红的诱人。难得母亲同意,买上一串,递到我手上,我便会开心得像过节一般,攥紧竹签生怕被人抢走。揭开包裹糖葫芦的薄膜,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咬下糖葫芦,包裹的糖衣在嘴中碎开,与山楂的酸涩融在一起,在嘴中跳起欢乐的舞蹈,而山楂核却不领他们的情,从嘴中夺口而逃。五颗下肚是不够解馋的,但是一串也只有五颗。意犹未尽的嘴巴便会寻找仍留有些许甜香的手指,直到最后一点甜味被搜刮殆尽,糖葫芦的使命才算完成。
今天,追随着记忆的味道回到小巷,老爷爷的鸡蛋饼摊已多年不见,碗粿也换了店面易了主,而我也不再是渴望糖葫芦的小馋猫了。母校进行了翻修,精致的校门显得气派壮观,透过大铁门往里张望,老办公厅经过大整修了,连正门两侧,小时候任我们趴在他身上写作业等妈妈的两张石椅也添架了两个大石鼓。教学楼没变,梧桐树依旧张开大手探过屋檐如当年一样的旺茂亲切。 曾经熟悉的角角落落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脑海里悠长绵鲜的镜头:放学时挤挤挨挨欢笑的小巷,蛋饼甜香,煎饺油香,糖葫芦小贩卖力叫卖,碗粿摊子排着长龙……而在这里长大的我带上熟悉的味道,即将出发去远方……
本文来源:看东岸,图文:陈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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