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端午的咸鸭蛋》一文,让我想起吃咸鸭蛋的事。
中学时代,我寄宿在县城学校里,每天早上学校食堂里,只能吃到馒头、白粥、花生米、榨菜、梅菜之类。受时代条件限制,只要能吃饱,我们未曾有怨言。
一次偶然机会,某个周一早上返校时,搭车错过了班次,赶到学校时晚了半个小时,断定食堂早已关门。只到附近的小吃店要一份早点。
店伙计手脚麻利地端上一碗白粥,一个咸鸭蛋,两个包子。当时,一看,心里挺纳闷,学校食堂里不是有水煮蛋?为了赶时间,果腹要紧,也就不想那么多了。看到邻桌食客抓起咸鸭蛋对着光亮处,找到空气室,并敲开,将敲裂的蛋壳部分剥出一个小洞,然后用筷子伸进去慢慢地一点点往外掏着吃。我照做,但心急手快,一下用筷挑出的蛋白过多,乍一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咸腥在舌尖味蕾瞬间绽开,不禁皱眉咋舌,忙不迭猛喝两口粥,以释其咸。难怪隔邻的食客慢条斯理地细吃,看来狼吞虎咽只配动物世界才有的事。
接着,筷子轻扎“吱”一声,便有一股黄棕色油冒出来,然后慢挑。用筷子蘸一下,放进嘴里,有一股回香,原来是一个红心流油的咸鸭蛋,质白油多。再挑出一块蛋黄放进嘴里,吃起来沙而回香,再慢喝一口白粥,鸭蛋的咸香与白粥的爽滑,在口中混合,真是一种美味体验。
我再环顾店里有几个老人也与我一样,细嚼慢咽,他们简直就是从这简单而美味的早餐里吃出一份恬淡和悠然。 尝过他们店的咸鸭蛋后,有几次便早早起来,去尝过瘾,每次都见到店主忙得不亦乐乎,但试着想打探如何腌制,店主却三缄其口。好的食品,贵在精细,不在量多,也不在店面是否豪华。
咸鸭蛋的美味总是吸引着我。我家虽没有养鸭,但乡下邻居养鸭着多,早晚在房前屋后,“嘎嘎”大叫,它们所下的蛋,除了供自家日常食用,还用余下鸭蛋换钱补贴家用。因在乡下自然散养,以草、虫、稻米为饲料,自然比棚养的鸭蛋味道更香,四邻求购者多。
某日,和家人一起晚膳时,说起吃咸鸭蛋的美味。我母亲似乎心领神会,只淡淡说了一句“可惜你不在身边”,脸略有愧色。当时,我听了不明其意。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学期结束了。同学们拎着大包小包行李,高兴地归家,度假期。刚到家,我母亲欢天喜地地从老灶台旁的瓦罐里,摸出两粒裹着黑泥土的腌鸭蛋,伸在我面前,便笑盈盈说:“喏,你上次不说喜欢吃咸鸭蛋?这下可给你整了一大罐。”边用手指着老灶台发向。我喜出望外,跑向老灶台,掀开瓦罐盖,原来她从邻居购得一些鸭蛋,以极细腻的心思,专门以盐、泥土裹好腌制。掐指算来,离我上次告诉他们,也有两个月了,想不到放假期间,还可以吃上自己母亲腌制的咸鸭蛋。现在想想,这是一种深沉的爱,只不过,他们自己不善于表达情感,寄托在咸鸭蛋里。仿佛,这咸鸭蛋吃在嘴里除了咸香还有一股或淡或浓的甜味……
后来,我到湖南上学,有一位宿友是湘北籍益阳的,某次,新学期返校,他带来几颗青松牌咸鸭蛋,还分一个给我,蛋白细腻,咸香适中,入口松沙,蛋黄油多不腻,沙软可口。其实,也和我母亲腌制的差不多。
如今,想吃咸鸭蛋,轻而易举。现在想来,汪曾祺眼中的高邮咸鸭蛋和我那位宿友的益阳咸鸭蛋,在他们口中味道那么令人难忘,应该少不了浓浓的亲情和深厚的乡情。一个人无论离开家乡有多久,故乡的美食是忘不了的。纵观近代以来,不少作家如李渔、袁枚、梁实秋、汪曾祺、陆文夫、 池莉、贾平凹笔下的美食,总少不了故乡的影子和乡情。
来源:善美东岸 文字:马泽松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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