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老家,村东头的河畔有一棵老柳树,粗大的树干苍老遒劲,成人才能合抱,略向河边伸斜,分出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枝条,常年柳絮飞扬。如一缕一缕飘亮女人的秀发,蓬松在水边。
走近它,斑驳粗糙的树皮和大小不等的瘿瘤,似乎在诉说着自己饱经风霜的岁月。树皮有着许多的裂纹,摸起来十分粗糙而且凹凸不平像老人额头上的皱纹,又像农民那劳动的双手。一到春天,老柳树及早从冬眠中醒来,挥动着嫩绿的枝条欢迎来来往往忙春耕的村民。树枝上的虫鸣不绝,小鸟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像其它树植一样,这棵柳树今年受丰年充沛降雨的影响,柳叶还在泛黄带绿,配合那半带“苍老”、半带“青壮”的躯干彰显出独有的“风骨”,或许,也只有南粤的水土才会培植出这样的风骨吧!那棵柳树,身躯里似乎储藏很多的水分,它的身躯依然挺立,它的枝叶依然蓊郁,微风拂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它站立在河边,成为乡村的标志,成为我们村子一道独特的风景。
记忆中,树下有好多块石头,就是大个鹅卵石那种。一到夏天,柳树下很是热闹。白天,艳阳高照,酷热难耐,整个村庄像一座蒸笼一样处处都是溽热的气息。然而,它用茂密的枝叶遮住炎热的阳光,在树下铺上大片荫凉,成为人们乘凉的好地方。路上那些推车、挑担的村民喜欢在树下歇歇脚,附近地里干活的人也会到树下乘会凉、消消汗。还有就是农忙晒谷时,柳树下尤为热闹,村民平时各忙自己的营生,偶尔凑到一起,难免天南海北地聊天说笑,简直就是一场村民座谈会。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半蹲着,有的半靠柳树干,有的边听边吸着旱烟“吱吱”响,你一言,我一语,家长里短。树下,交谈声,欢笑声,句句动听;树上,蝉鸣声,鸟叫声,声声悦耳。
夏天的傍晚,热气退去,一丝丝清凉的微风开始拂上人们的面颊。这个时候,家靠近柳树的那些村们,都早早地吃了晚饭,大人们提着竹凳,小孩子抱着草席等,跟在大人的后面,都奔向这片场地来了。来到柳树下,大人铺开草,坐着或躺着抽烟、谈天我们就去大人身边躺下,透过柳树枝叶的间隙看黝黑天幕上眨着眼睛的星星。大人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你,哪是天河,哪是织女星,哪是牛郎星。而牛郎星两边各有一颗不太亮的小星星,大人说那是牛郎担子里跳着的两个孩子……一时,那优美的神话故事,激起了我们无限的遐想。还有再远的天王星、冥王星、海王星、银河系,等等,说得玄乎其玄,也让我初步了解天文是那么奇妙。
在乘凉的人们中,王大爷是最会讲故事的,每次我们都要围坐在他身边,缠着他讲。王大爷可不着急,按上一烟袋锅子烟,划火柴点着,狠狠地抽上一口,才不急不慢地打开了话匣子。王大爷讲的故事,有大侠飞贼、神仙鬼怪,如《三侠五义》《干将莫邪》。鬼怪故事我们想听又不敢听,听着听着我们的心就会咚咚跳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大人身边靠,这时河对岸再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我们所感到的恐怖更无以言表了。
王大爷是我比较熟悉的人,每次到老柳树下都会遇见他,他是村里的艄公,即摆渡人,撑着小船,头戴大斗笠,双手紧抓竹杆,两脚如圆规般稳站船尾。一遇雨天,还得批着蓑衣。风吹皱了他的额头,阳光下脸上黝黑的皮肤,好像抹上一层油,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透着对生活的自信和希望。他练得一手好竿桨,一支长篙插进水里,撑起船来,手臂肌肉,结实紧凑,一撑,一划,一摆,一拉,就把村民送到彼岸,又撑过来,回到柳树下边抽口旱烟,休息一下,边等待搭渡人。
他秉承“船一日不停,钱改日收回”的承诺,村民上岸给他两毛钱,他心满意足;遇到村民手头紧,也面无愠色,待改日还。因为村民走亲访友和赶庙会、赶圩市,搭渡可大大缩短路程,达到对岸就意味着走向外面的世界。从事摆渡,见多识广,积累了不少生活素材,自然讲起故事来有内容。几十年如一日,他不仅撑起了一条船,也默默撑起了别人的路,更成为了附近村民内心的一份寄托。在此,我不禁想起他与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捕鱼老人圣地亚哥,有几分相似,颇有淡看岁月,不骄不躁的风度,不忘初心,咬紧牙关,撑下去;越是寂寞,越是困难,越需要坚守。
秋风吹来树上黄叶飘落,树下也鲜有人停留,除了王大爷。有时就是几个熊孩子在树下,玩玩牌子,玩着玩着还会摔跤打架,旁边的同伴起起哄,当起围观者,接着,大人大声训斥孩子并把他们赶走,树下又恢复平静。
冬天,光秃秃的柳树独自在江边傲然挺立,那细细的柳条却依然挺立在寒风中,给人一种坚强、不屈的感觉。它孤独却不寂寞,等待来年的生机勃发……
“残荷败柳”不是生命的尽头,却会迎来又一轮的生命绽放!“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柳依依,依岸傍水,自在长成;只要有一掊土,一掬水,一缕风,足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经》最早记录了柳树的英姿。“柳”与“留”谐音,因此,在古代,人们常常折柳送别,它的美不仅仅在于它的外表,更在于它的内涵。
来源:善美东岸 文字:马泽松 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