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腊月廿后,以“官三民四疍五”的次序,藉一根带梢的甘蔗,模拟着天梯,把天上派驻人间的社神,送上了天,由此踏入新旧交汇的路径。 恨不得,把家的里里外外都用清水洗上一遍。手够不着的地方,如屋顶墙角,用长长的竹竿,扎上竹叶一束,以采的形式,抹去蛛丝、旧尘,抹去旧的时光,那长长一年,留下的痕迹。
与减法相向相遇,是薪柴堆积的烟火气,在盐、米、抹草还有一把菜刀的加持下,以一鼎灶火红艳的年糕,开启囤积食物的加法,发糕、肉丸、鱼丸在水汽蒸腾中膨胀,裹着面粉的猪肉、鱼肉还有捏进芝麻、花生、白糖的油角胚子,蒸腾过后蚝酿的雏形,在翻滚的油鼎中浮起、沥干,换上金黄的外衣。
丹红的门联,这是旧的一年,留给新年最初的口红,一年一度,如果没有新婚的例外。除夕盛宴过后的锅碗瓢盆,必须以清净的姿态,清空以待。就连空气,也在硝烟消杀中,在过滤中,堆积年气。
年三十夜、年初一早,一夕一朝,一荤一素间,完成了年的转换。
清明 以祖先的名义,从春分到谷雨,长达一个月的沟通,从落担本地的先祖伊始,三炷香的媒介,还有三牲的供品,对话有十几代。清明只是一个高潮,伴随着长长塞车的龙,随春雨而来。其实,除了祖父母和父亲,阴阳相隔的另一方祖先,我素未谋面。
寒食已经简化,在清明的前夕,以一卷薄饼的面目出现。内卷包菜、豆芽、鱿丝、虾仁、腊肠。或是糖葱、萨琪马、贡糖、花生,或咸或甜,以节日特有的味觉进行提示。
除草,如理发一般,剪除坟头之上疯长的岁月。以红漆的描红,对墓碑上所刻的字,巡上一遍,以此阻滞,思念的褪色。直至撒上粉、白、红、绿、蓝、红的纸,祖先居所的妆容,才款款登上这个节日。
而我的父亲,已在三十二年之外。在城镇的扩张中,漂泊不定,从二环、三环,直至四环之外,还被迁坟的红漆标上,与汉字迥异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时空愈来愈远,追逐逝去的父亲,成了这个节日,最大的理由。
端午 我追逐阳光的热度,就着阳光的刻度与指向,在正午时分,只为掬一捧清清的溪水,配一口脆甜的红心桃,或咬破如血的南华李。满溪的龙船鼓响,其实,在熟透的桃、李之外。 照例要沐浴一桶浸泡青草、小石头、日光和无数路人目光的水,艾草、菖蒲的香气,带着老人健康的祝福,在这一段短暂的时间,在我的身上停留。遍览我的童年,这,也许是我一年一度的香水。
在此之前,蝉声先是疏朗,后缜密如雨,提示着这叫五月节的节日,依约而来。村东的凤凰,浓烈如火,悄然做着色彩的铺垫。溪、塘、港还有沟、渠、圳,就在这一天解禁,开启炎炎夏日闹腾的清凉。 而我,只须在村前的池塘边上,那横斜的合欢枝头,纵身一跃,便可与端午,撞了个满怀。
中秋 那一轮满满的月,终于攀上村东的木麻黄、木麻黄树梢上潦草的喜鹊窝。月光打在老塘、新塘的水面之上,刹那间水天一色。 一筒四个的五仁月饼,蜷缩在白纸红纸之内,与咸草、稻草束起的一提猪肉,同样红白相间,一起走村过巷,从八月初一开始穿梭。少年的期盼,跟随着从朔到望,直至月上鸟巢。
所有对月的思念,就在中秋的这一刻,兑换成供桌之上的方圆诱人。方的豆酥、麻成、炒米方、纸牌糕,黄、黑、白或黑白相间。圆的豆仁,白粉呈现,甜而软绵的红柿,还有唤作九月黄的青桔。芋头可以任意摆布,横切成圆,纵切成了弯弯的月。月饼如是,只须轻快一刀,便见分明。圆的柚子,剥开、分离,散落了月牙。原来圆与缺,一直相生相随。
圆是愿望,缺的是时光。最圆的时候,也就是缺的开始。
冬节 最初的记忆,是这个节日前夕,簋底垫了茼蒿,起鼎连汤盛下的“鸽”。米粉包成,粘与糯混合,有妈妈掌握的配比,氤氲中,在这个节日,在我心飞翔。
祭冬的戏,在大锣大鼓大钹唢呐声中,在二胡扬琴声中,或文或武,为寒冬涂抹一方暖色,上演乡间一年最后的狂欢。日子拔节而行,眼看就到了头。
而夜的长度,至此到了极致。乡间以桁,比喻这一夜的漫长,当是单身的男,留守的妇,在辗转难眠中,双眼穿过漆黑的夜,看见床上的桷与瓦的方格,密密麻麻。
经年之后,方品出家乡对待这一节日,大过年的礼遇,以及“丁”的寓意。
冬至已至,胡不归?
文字:许宇航 图片:网络 编辑:黄晓萍 审核:马泽松 来源:善美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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