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飘过,约上几位好友,前往海丰平东镇、公平镇两地参观钟敬文先生的故居。
我们从海丰县城出发,一路向北,一路高歌,先到达钟敬文先生的故乡——平东镇山下村。
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南輋山脉的余峰从这里经过,在大建岭下硬是孕育出一座山,唤作“簪缨山”(俗叫冒顶山),山下村则在山脚下。不少人认为陌生的地方是与众不同的,但我在这个村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风景。多少年来,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又降落,我最熟悉的风景,就是在这个村庄走出一位民间文学大师,他的光辉事迹,如同东方的一束光,照亮我那颗年轻的心。
有一位作我们向导的村民,带着我们穿过村庄,来到山脚下,指着前面的小径说,这就是上东山园的路。东山园?一个怦然心动的名字跃进我的脑海。莫不是钟老早年在《再游东山园》这首诗中提及的地方?村民接过话茬,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如行云流水。他说,钟敬文对东山园的诗作,我们通常见到三四首,其实他一共写了七首,都是佳作。同行的友人听到他对钟老的事这么了解,一下子都很感兴趣,大家都纷纷询问起来。原来这位村民以前在京待了四年,一直没有忘记父辈的嘱托,搜集钟老的资料。难怪眼前这位钟氏后辈,说起钟敬文先生的经历,十分详细,可谓是见多识广。也许说者无意,但是听者动容。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我的眼光却游离在钟老笔端下的东山园之间。在这段时光的缝隙里,那些优美的文字如同树上飘下来的叶子,翩翩起舞,只可惜没能一睹他笔下的“叶半丹”,更别说一尝“红柿熟”了,那些事物,恐怕早已掩卷于时光的梦乡。倒是两旁葱郁的树木,打动了我。四周细看,没有整齐划一的绿,一株株,一棵棵,自由生长,毫不屈从于什么规则。于是想起了《呼兰河传》里祖父的园子,“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玉米要长到天上去,也没人管……”这地下,一定栽种着《钟敬文•黄叶小谈》中的不少梦想吧?遥想年少时的钟敬文,因为乱事(故乡日陷于兵戈扰攘之中),举家迁入山村中的故居,“一个人竹笠赤足,漫步于水湄”日子,是何等自由!这时的他,看着“金黄的叶子,或飞舞于身边,或缭绕于足下,冷风吹过,沙沙地作响”,是怎样美妙!“现在,不但这浮浪的身,未易插翼飞回故乡”这一切,皆随光阴的洗染化作红尘一曲。
当我们穿过了泥泞的山路,到达东山园入口处时,却发现前面布满荆棘丛林。守园人钟伯手持镰刀,冲锋在前,尽管他披荆斩棘,也是徒劳。想起走了一小时的山程,汗流浃背,现在只能望园兴叹,大家心里有点不甘。村民见状,又打开了话匣子,说东山园是钟敬文曾祖父一辈,在帽子嶂以东的山岭开垦种植的果园,故称为“东山园”。年幼的钟敬文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住在屋子里的少年,却在梦中一次次飞到了天空,在这样一个宁谧的、清旷的天空下,捧读诗书、采摘果子、追蜻蜓、抓蚂蚱……
静立一隅的东山园,那一排守园住的房子,听说早被岁月模糊了面容。虽然无法进入,但能在这周围徘徊,遥想这位国瑞文宗,追慕他的伟岸人格,便已足矣! 下山后,我瞻仰了故居前先生的塑像,想起了他临终前留下的两句话:一句是“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另一句是“我想回老家看看”,此情此景,令人百感交集!挥挥手,我们告别了山下村,我想,那果园里150多年树龄的乌叶荔枝,是否如先生所愿,依然生机勃勃?
午后,我们去探望钟老的女儿琼姑。一踏进她的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座低矮的房子,一张简易的木床,躺着一位百岁老人,她父亲的名字写上了民俗学的旗帜。走近榻前,老人特别开心,有问必答。琼姑的侄子问起那位民俗学家的名字,老人声音洪亮,她说那是自己的父亲。看着她消瘦如柴的的手拉着侄子说话,我知道,尽管生活压垮了老人的身躯,但她面容慈祥而乐观。临别时,老人高举的手,依然是见到我们时高兴的样子。
从琼姑的家出来,我们直奔公平镇钟敬文先生故居。眼前这座近乎坍塌的屋子,记录着钟老当年学习与生活的一段经历。他在90岁那年,带着对阁楼和“兰窗”深切的怀念,把他的诗论集命名为《兰窗诗论集》。如今的鱼街75号,已转至他人名下。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已把旧日的时光尘封多年,不免令人唏嘘!我透过破旧的门窗,只见里面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站在先生曾经生活的地方,天井是沉默的,那两块躺在地上的大石板,与空荡荡的屋子相对无语,让人五味杂陈。
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鱼街,我们参观了敬文广场。凝视着钟老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握着书的雕像,忽然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那春雨绵绵清晨,阁楼上一面向着天井的窗子正打开着,窗外悬挂着的‘吊兰花’,在微风吹拂中,不断摇曳,一位坐在窗前读书的少年,正对着它含笑。忽而想起孟子的一句话:“人之所以能,是以其志也。” 是的,先生毕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和民间文学、民俗学的研究,响誉国内外,我们岂可忘怀?
日子总在说再见,刚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回家的时候,我们相约百年,不负韶华!
来源:善美东岸 图文:吕海平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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