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和黑旗的划分,是我们海陆丰那边的一大特色。我一直对这个东西非常好奇,我不明白,为什么邻近的村落可以为了颜色的划分而打个你死我活,仿佛当年姓社姓资的划分。只要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便要大大地打倒,比如资本主义的铁路是万恶的,要挖了重建,由社会主义的民众建起来才能的社会主义的铁路。
关于红旗和黑旗,我最初的记忆是这样的:以前我们村里隔几年总要请人做戏。做戏的时候人外面大路通往我们村的土路的两边就会插满各色的彩旗,旗上写着各种吉利的字,什么国泰民安啊,风调雨顺啊,之类的,什么颜色的都有,但是插在我们公厅(村里的总祠堂)上面的旗子的颜色却是固定的,我们是黑旗村,那么旗子便是黑旗白字。以此对应的是,红旗村的祠堂上面插的只能是红旗白字。这不能弄错,也不可能弄错。
关于红旗和黑旗的械斗,我小时候还有一次,不过那次并没有真正打起来,只是我们村备战的气氛让我记忆深刻。隔壁村的要来攻打我们村,他们是大村,我们比他们小很多,打是打不过的,所以要退回本村。那时候我们村还被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我们收集了很多玻璃瓶堆在墙脚,还有许多钢管,成年的男丁人手一支。后来这场战到底没有打成,那个村并没有来攻,尽管如此,那一晚草木皆兵的气氛,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
在我印象中,我们村一次大战也没打过,但是像上面那样的摆场,我还记得一次。那次是一个黄姓的大乡有一户人家把祖坟修到我们村的土地上了,这在我们那边可是了不得的外交事件,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在抗击外侮方面,我们村远比我们的政府血性。我们村那时是出动了我们村所有的男丁,人手一根钢管(附带说明一下,钢管这东西是村里必备的家伙,放在公厅的壁柜里,有一回我偷了进去,发现了这些装备。
除了钢管,还有几把粗糙的关刀),用拖拉机拉了几车,杀奔过去。中间就有我的爸爸和大哥。那时我还小,自然不让去。我很崇拜他们带了钢管去打架的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大义凛然。后来这场架也没打成,估计是他们也认为自己占人土地理亏罢。
这些都算不得是大场面,但如果你认为我所说的红旗和黑旗的争斗仅仅就是这些的话,那你就错了。我们村没有大场面,但却有许多村有大场面,死了十几个人的也有。老猪就曾向我讲过他们那边十几个乡围攻一个乡的故事,非常精彩,可惜我记不清楚了。我小学的同学也说过他们村的大战。据说还有战俘,后来战俘被砍头了,用上了日本刀、大关刀,还有兵法,俨然一部战国史。红旗和黑旗的历史,其实就是不停厮杀的历史。
历史终于还是会过去,现在我们各个村之间再也不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打架,但留在人们脑海中关于红旗黑旗的记忆,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擦去。走过那座不知名的小山,老人们会语气沉重地说起几十年前这里曾发生的一场大战,山脚下杂草丛生的山沟里,埋着十几条莫名其妙的冤魂。
老人们会说:“我记得当时就是这样的……”,他对当时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但全然忘了当初大战的理由。
本文来源:原来是汕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