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戏台

名园老马

近日，应好友之约，到他们乡下老家看戏，乍一想，自己已好久没有看社戏，顺便到乡下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看农村新变化。

如今，乡村戏台已迥异于以前，每个乡村都修有一个戏台，为水泥砖墙结构，琉璃瓦顶熠熠闪光，不怕风吹雨淋，每逢乡下各种盛事都在戏台举行。有乡村一方人家，就有戏台，已是村落的印记，如同乡村老井。

忆及童年时代，戏台搭建在宽阔平坦晒谷场上，坐北朝南，用长短相近的柱子，搭排一个戏台固定框架，上面再横竖对头铺上木板，然后，在戏台中央铺上毯子，以防表演时滑倒。一个农村简易戏台就宣告搭成。戏台四端分别用大小均匀，长短一样的笔直木柱竖直埋上，后两根之间拉起铁丝，挂上厚布或彩色塑料布，给演员化妆换衣服之用。儿童时代，每逢乡村社戏，自己常与伙伴窜到戏台后，看看演员化妆、施粉黛，当时觉得很新奇。前面两根木柱，在一人多高处挂上煤油汽灯，晚上表演时照明之用，再就是四根木柱对角拉起铁线，披上帆布遮风挡露。台上吹拉弹唱，锣鼓管弦声，抑扬顿挫；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幕一故事；台下全神贯注，鸦雀无声，一场乡间好戏正酣畅淋漓上演。

这就是童年时代乡村人看戏的情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物质文化生活远不如今丰富多彩，但人们的思想也较为开放了。喜欢热闹的家乡人，总想在平淡无味的日子里找一些乐子，在年复一年枯燥单调的劳作生活里放点调料，增添一些色彩。他们利用一切机会，自己给自己制造欢乐。每逢春节、端午、中秋等重大节日和庙会或喜事…..这样的地方性重大事情，都会唱七天、十天的戏，用来烘托氛围，增添人气，吸邻近观众，那是少不了的。也好让平时忙于庄稼营生，没有出门的村民们开开眼界，娱乐一下精神，顺便可以普及一下历史文化知识。

到了农历年尾，天气也一天天转凉，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按农村惯例要谢神唱戏了，村民也该喘一口气，松松筋骨。说来也奇怪，他们习惯于早起摸黑在田间地头劳作，一停下来，反而不自在，总想找点事情寄托精神，打发无聊的时光。村里的理事老人们会牵头不辞辛劳向每户每家村民筹钱，请戏班过来唱几天戏，村民也乐于参与，感谢上苍风调雨顺对村民的垂爱，亦好犒劳犒劳辛劳一年的村民。

稍过几天，戏班子被请来了，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号人坐着小货车，有说有笑就到了村东头预先打扫干净的公祠安顿下来，一起运来的还有装服饰的大箱子，盛化妆品的小盒子，顺带来的锣、鼓、笛、喇叭、二胡之类七股八杂的伴奏乐器，戏班子管后勤的炊师手脚麻利的开炉煮饭烧菜，大伙杂坐着吃一口饭，填饱肚子，稍憩一下，就相互有条不紊的梳洗打扮，涂脂抹粉化妆开来，准备登场表演。

开场锣鼓喇叭一敲吹，戏就开演了。海丰地处粤东地区，本地有西秦、白字、正字等戏种。多数人偏爱欣赏打斗场面较多的西秦戏，尽管多数观众不明演员的对白，但表演氛围热闹，大气磅礴，有西北边陲的豪迈粗犷，又有南国温婉风情，能够拨动大家的脑筋，让台下的老少观众提神振奋。武戏的角色和场面分为“五行十柱”，即打面行（分红面、乌面、丑）、打头行（分正旦、花旦、蓝衫、婆脚）、网辫行（分老生、文生、武生、公末）、旗军行（分乌军、红军）、音乐行（分文畔、武畔）。剧中有风流倜傥的小生，婀娜多姿、身材妙曼的花旦，威武庄重的老生，白面的奸臣，红面的忠臣，黑面的义士，白鼻子的小丑等等，尤其是插科打诨，憨笑可掬的《十五贯》中的娄阿鼠本性懒、馋、贪、蠢，白鼻子、白额头，整个脸都画得胡里花俏，一上台就缩着头，弓着腰，抖抖瑟瑟上台的滑稽动作至今难忘，举手投足惹得全场观众哄堂大笑。一般老妇少妇就偏爱唱腔比较委婉动人的白字戏。

海丰本地剧种和其他地方剧种一样，内容大多来源于地方流传下来的故事和民间传说。至今印象深刻的有一出戏叫《蔡伯喈》，塑造了赵五娘独自一人负担全家，甘愿忍饥受苦、决不背离丈夫的坚贞品格。蔡伯喈虽考得功名，享尽荣华富贵，呼奴唤婢，娇妻相伴，却忘不了糟糠之妻。剧情通过“三辞三不从”塑造了蔡伯喈全忠全孝、有情有义的人物形象。

还有一出戏叫《杜十娘》，是明代戏曲家冯梦龙的经典之作，讲述了京师名妓杜十娘为了赎身从良，追求真爱，羡慕太学生李甲的才学，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不料，李甲生性软弱，自私，虽然也对杜十娘真心爱恋，但又屈从于社会，家庭的礼教观念，再加上孙富的挑唆，他最终出卖了杜十娘，酿成了杜十娘沉箱投江的悲剧。戏曲意境悲壮沉郁，剧中处处闪烁着智慧语言，如“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开口告人难。”......

随着时间推移，乡下的戏台不再用木柱木板搭建了，改建成了村民文化中心，文化下乡，国家政策宣传都在那里举办，每逢庙会、节日举行社戏的传统未曾中断，且戏曲表演质量与乡村农耕文明一样越来越好了。无数的历史与人生故事在戏台营造出一个又一个审美场域，又一次次剧终人散，它们带给观众深刻的人生感悟，所谓“人生即戏、戏即人生”“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一直伴随着村民…….

本文来源：看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