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陆丰南塘镇响溪尾村一个古村寨的寨门前,忽觉眼前一片开阔,长长的寨墙,宽广的埕地,当中凛凛竖着五座旗杆夹,这一切彰显着村庄的厚重与庄严,让人不由得回溯它曾经繁华的历史。
这是一个人口才1000多人的温姓小村庄,其源头是从碣石镇酉洞一支(第十世)于清康熙年间搬迁而来。因为参加近期的“文化之旅”活动,让我得以敲开溪尾村厚重的历史寨门,大开眼界,它原来历史文化底蕴如此深厚。
从自然生态角度看,这个村庄很美。碧蓝的天空下一堵灰褐的寨墙长长延伸,白云在天空与城墙之间飘浮,古朴清幽的寨墙下是一片碧绿的野草,其间野花星星点点——古墙与野草,那句诗文倏地蹦出胸腔:“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这里确实是出过“王孙”的,五座旗杆夹就是很好的佐证。出一个举人或者进士便立一付旗杆夹,这五付旗杆夹全部建立于乾隆年间,它们分别为温日旭、温日益、温觐威、温觐祯与温觐贤而竖立,当然,当年的旗杆夹上自不必说锦旗飘扬,光彩夺目。
古村寨的门楼却与寨墙不同,没有那么厚重的灰褐,大概用白灰粉刷过了,却仍然抵不住风雨的剥蚀,大片白色的墙壳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没有剥落的墙面又让苔藓安了家,苔藓在太阳的炙烤下已然发黑——一片岁月的沧桑。
然而透过绵厚的岁月烟雨,古寨门古寨墙的厚实让紫陌红尘扑面而来,诉说似水春秋。据说1786年乾隆丙午年间,五付旗杆夹的主人之一,当时为官最高拜为云南布政使,他衣锦还乡,在家乡建立了四面围墙,一个寨门,里面厝局为三街六巷的豪华建筑,这是何等的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穿过古寨门楼,走在三街六巷的古民居里,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深深地迷醉在村居的古色古香中。幽长的巷道里,青草碧嫩地钻出地面,在绵长的,气势雄伟的墙脚下显得那样羞怯。连绵的民居自成一体,飞檐翘角整齐划一,屋屋相连,上边顶顶连接,屋脊曲线优雅精致,仿佛海浪一般向前延伸。这样美好的古式悬山顶建筑风格不仅展现了古城阿娜的风情,还彰显了其深厚的传统文化——曾经,这里民风淳朴,教化有为,村民尊重乡约民俗,同心共德……
古民居已然人去楼空,即使青石垒砌的石门框架仍完好无损,里面的断壁残垣仍然昭示了岁月风雨的厚重与无奈。
塌顶的老房里,飘摇无序的枯叶寂静无声,安然接受岁月的安排,几许新绿在枯叶间闯荡分外惹眼。阳光从顶上照下来,尘埃在光线与绿叶间穿梭。天的蓝,老屋残旧的灰褐,热烈与颓败,仿佛一去千里,却又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和谐清幽古朴的美。这些老房子就像脸上刻满岁月却又坚毅的百岁老人,静静地在那里等候,等着那个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王孙”。
时光悠忽倒溯,多少年前,这里全是穿长衫、着马褂,留着长辫子的清朝乾隆年间的人。围墙与寨门是全新的,房子是何等的结实,还有那红彤彤的门联,到处呈现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仿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全村的人。是啊,他们的乡贤就有这样的本事,他把好日子分享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这叫什么?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哦,不对呀,正是太平盛世,能有什么难?好日子长着呢!瞧,五付旗杆夹上的大旗在村口忽拉拉正飘着欢。看,祠堂前,那不是大老爷么?他正在琢磨着如何把祠堂建得更好,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根本。
那个头戴瓜皮帽,身着丝绸长衫的男人正在祠堂前和村里的长者,还有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商量兴建祠堂,制定村约的各项事宜,他脸带微笑,却又不失威严。长者说话的时候,他凝神细听,深邃的眼神若有所思,仿佛胸有成竹。这是一个智者,他总是比别人想得更多,他想他要建一座“大夫第”,青石垒砌的门框,内里雕梁画柱略显奢华,必得起到教化村民尊师重教的作用,让这个村子文风缭绕;村子不仅要富,还要村民遵守一些约定,这才是文明的开源,才是造化后人的重举……村寨建好后,这个“王孙”又赴任去了,碧嫩的春草绿了一年又一年,房子老了一岁又一岁,却始终坚定地在等着“王孙”归来。
其实,在南塘响尾溪村走出去的“王孙”很多,他们远赴南洋,并在那里开基立业,民国时期的文化名人温源宁就是从南洋队伍里的一支流出来的后裔。温源宁是英国剑桥大学法学院毕业生,26岁那一年,也就是1925年,就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等多所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温教授精通英语,其他国家的语言,比如古希腊语、现代希腊语、拉丁语、法语也很有水平。他早年的学生钱钟书说老师“那枝生龙活虎之笔到处都辨认得出”。
几砚昔年游,于今成十秋。时光滚滚,淘尽英雄,唯有那古寨墙,那老房子,那大夫第,那曲线优美的屋脊依然在原地等着,用苍老而深情的嗓音在叩问邈远的天空,苍茫的大地:“春草又绿了,王孙归不归?”
本文来源:看东岸,图文|王映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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