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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这个村庄旧时赶集的地方，宽广的埕地上间或晒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埕地的前边是一片绿汪汪的青草，左边一间简陋的小卖部在微风中紧闭柴门，就好像一位百岁老人在闷热的午后闭目养神。大革命时期，这里该是先进的革命者发动村民加入农会，宣传革命的地方，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曾经多少小星火在这里闪烁成一片。
这是陆丰南塘一个叫“潭头”的村子。当我走进这个村子，想起烈士张威当年，不由得跌进了一段旧时光，跌进了一个红色的故事里。
光阴的沙漏倒过来，细幼的沙子哗哗往回漏，这里人流逐渐多起来，很多吆喝声，也许在叫卖花生与蕃薯，或者聚在一起摇骰子。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下几个老人在谈论当年的年景，外边腥风血雨，但年景是个好年景，庄稼长势喜人，明年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再怎么说，希望总还在的。
那是1928年的夏天，潭头村的老人们谈论着庄稼那撩人的绿，心中荡满希望，可是天突然就变了，一下子电闪雷鸣，埕地上突然蹿出很多收花生蕃薯的人。南方的天气就这样，夏天的午后晴空万里突然就乌云压顶是常有的事，人们时刻都准备着和老天赛跑，抢收埕地上晒着的农作物。
一个年轻人也加入收花生的行列，收花生的大婶有些诧异，这个村子很少有这样热心助人的小伙子。于是就问他：“阿弟，你不会收错地方了吧？”小伙子没有抬头，只低低地说：“不会不会，我帮阿婶收，还请阿婶细声点，把我当成自己人。”
这时候，大婶发现几个国民党反动派在四处搜查，横冲直撞的，在杂货铺里左看右看，边吃边拿了很多饼干和糖，然后扔下几个大元便走了。几个国民党反动派走远了后，大婶说：“他们是在找你？孥仔，危险啊！快点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年轻人说：“阿婶哎，总要有人领头革命啊，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说完，他谢过大婶刚想离开，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肚子发出来的声音太大，大婶也听到了，她笑着摇了摇头，顾不及还没收好花生，就领着年轻人向村子的纵深处走去。拐了两拐，就看到一家卖粿条汤的摊位。他谢了大婶，说：“大婶，我是张威！等革命成功后，我再来感谢大婶。”大婶的眼睛亮了，原来这就是宣传农会、大名鼎鼎的张威，那可是让土豪劣绅们闻之丧胆的人啊！她不禁多看了张威几眼：五大三粗，眉目却清朗，目光炯炯，仿佛天上的星星跑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大婶想归想，还是一路小跑回去收她的花生。可是没一会，大婶发现那伙国民党反动派又折回来了，不停问村人看到张威没有。大婶起身想跑去告知张威，不想被其中一个国民党反动派推倒在地，问她：“看到一个20多岁的共产党没有？”大婶说，没有！国民党反动派向刚刚张威去的方向寻去，一个看似指挥的说，大家尽量别出声，以免打草惊蛇。
大婶心想：“惨了，可怜的孥仔！这下完了。”果不其然，很快就看见反动派们押着张威从巷道里出来。
张威就这样在这个叫“潭头”的村子被敌人逮捕了。
仅过了十多天，敌人就在陆丰准备杀害张威。临刑前，26岁的张威想起没有尽到让母亲颐养天年的责任，心里一阵难过。转而又想，他是为国家而亡，没有国哪有家？于是他给他母亲写了简短的一句话：“儿死矣，为革命而死，死得光荣。儿张威拜上。”
刽子手们打了张威左脚一枪，然后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张威没吭一声，他想他早已经不知道痛的感觉了，即使有痛，也是心痛，他心痛没来得及参加发动海陆丰第四次武装起义。
刀从他的身上切过，他的思想凛凛的清晰起来，他想起那一年在陆丰第一高等小学读书，他高声朗诵洪秀全的诗：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眼过西北江山外，声震东南日月边。那时候把说洪秀全是盗匪的老师震得瞠目结舌。想到这里张威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也许他心里“斩邪留正”的星火远在那时就播下了吧。
但想要革命的思想特别迫切而明朗应该是在八年前，他在海丰陆安师范就读，那时候新思潮在学校十分活跃，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记不得那时候他读了多少进步的书刊了。幸亏有彭湃，他想。1921年，日本留学归来的彭湃作了他的表率，他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新海丰》上的《告同胞书》，他读了后简直热血沸腾。暑假他自己还在陆丰发起成立了“陆丰青年协进社”，他在陆丰的革命力量日渐壮大，大斗县长丘梦元等贪官，那真叫一个痛快啊！
刽子手见张威似乎没有感觉，还有笑意似隐似现，不禁残暴地加大了力道。张威本已逐渐模糊的思维又灵光乍现的清晰起来。
1923年，陆丰县总农会成立后，他利用暑假也积极参加农民运动，那时候他与农民同甘共苦，与农民打成了一片，真正深切感受到了农民的不易。农民信任他啊，大土豪林松荫还想挑起械斗瓦解农会，他张威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做梦都别想！他当面跟林松荫说他要向他下战书，奉陪到底！一句话把林松荫吓得即刻就软了。
后来他的思想日渐强盛，到广州参加政治学习班学习，又在1925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还为东征军克复陆丰作了很多工作，第一次东征胜利后，他被任命为陆丰特支书记，第二次东征胜利后，他又被任命为陆丰代理县长。党支部成立后，他任支部书记。他觉得光荣啊，他没有辜负党和人民对他的期望。
刽子手一刀又一刀，张威的思想逐渐模糊了，仿佛有巨大的黑洞把他吸进去，可是前方却有亮光，他看到了1927年他参加海陆丰三次武装起义的场景，那时候真的是轰轰烈烈啊！陆丰县苏维埃政府也在那一年正式成立，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他还去紫金县当了县委书记，现在想起来真像梦一般。
他想他将长眠做梦了，在梦中，会有他参加的海陆丰第四次武装起义，他相信前途将一片光亮，你看，前方黑暗中就有一片亮光在指引着他……
本文来源：看东岸，文｜王映婵，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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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2 20:53: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