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名园老马

小时候，总喜欢和奶奶在一起，记忆中的奶奶，面目慈祥，满脸皱纹，身材瘦小，虽然七十多岁了，但依然能照顾自己，也会照顾着我。晚上，我和奶奶一起睡觉。奶奶没读过什么书，但却装着一肚子的故事，每到晚上，一轮明月透过屋顶上的琉璃瓦照在皱巴巴的麻布蚊帐上，朦胧又神秘，奶奶用客家话讲述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嫦娥奔月的传说。一双满是皱纹的大手，有节奏的拍打着我的后背，在那些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中，伴着我悄然入梦，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夜晚。

奶奶是我儿时的依恋，每每想起，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道温馨而又甜蜜的回忆。

我家住在海丰公平镇里，街的一边就是电影院，我经常去电影院门口玩，以前的电影院热闹非凡，人山人海，作为小孩，我喜欢看电影院外面的海报，花花绿绿，图文并茂，正看着，突然，一胖黑小孩出现在我眼前，狠狠地推了我一下，让我滚蛋，我认识他，是这条街上的“孩子王”，这个小混混仗着自己家兄弟多，长得乌黑肥大，经常欺负其他小孩。人称戏园一霸，但我小时候也不懦弱，明知打不过，却一句话不说，挥拳打过去，他懵了，没想到我竟然敢还手打他，急忙跑着拿了一把棍子，我一看不妙，也赶紧跑回家，他手里抄着一根棍子在后面紧紧追赶着，我撒开双腿拼命往家跑。很快他也跟着追到我家，我来不及关门，他已拿起棍子照我打来，就在这一瞬间，坐在门口奶奶的急忙站了起来，一声大喝：“嘿！哪来的混混！”如晴天霹雳，吓得他扔下棍子，灰溜溜跑了。

我惊魂未定，满脸敬佩地望着奶奶，原来，慈祥的奶奶也有勇敢威严的一面！

我感觉奶奶越来越老了，走起路也渐渐变得不利索，要靠扶着墙壁或拄着拐杖才能行走。可是奶奶还是喜欢到外面的院子里，晒晒太阳。于是我成了奶奶的“拐杖”，我用肩膀让奶奶扶住，用力顶着奶奶的身体，使奶奶能够平衡站立，然后祖孙俩一摇一晃地走到院子里，坐在竹凳上，早晨温暖的阳光，照在奶奶弯弯的后背上，带出一道长长的弓形的影子，我突发灵感，让奶奶不要动，用粉笔把奶奶的影子描画了下来，从地上一直画到墙上。然后得意洋洋的让奶奶欣赏我的“大作”。我无忧无虑，玩累了就趴在草席子上睡觉，温馨又平静，一直晒到后背发热，一身的暖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奶奶变得沉默寡言了，经常用浑浊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发愣，我有时和奶奶说话她也不搭理，甚至前言不搭后语。我当然无法明白老人的心思，只好一个人在地上玩，一天，飞来了一只大蜻蜓，停在院子的窗沿下，漂亮的一对大翅膀在一动一动的，甚是好看，我悄悄地靠近，想抓住它的尾巴，不料，机敏的蜻蜓一下子就飞走了，只留下一脸失望的我。也就在这个时候,奶奶正望着我，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和慈爱，仿佛我才是她的寄托和欢乐。

一天晚上，我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只感到一阵阵的寒冷，上世纪70年代，大多数家庭贫穷而又缺医少药，感冒了只能自己硬扛，奶奶一看不妙，找来了一块生姜，去皮后加上些药酒，在我后背不停地用力地摩擦，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划痕。又辣又温暖的感觉。渐渐的，我感到后背发热，一阵阵火辣辣袭来，舒服极了，在不知不觉中，我酣然入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竟然好了一大半。

爸爸经常去外地出差，一天，他突然严肃地对我说：千万不要在奶奶面前说“死”字和不吉利的话，我猛然发现，这世上还有“死”的概念，我感到非常害怕，“死亡”是怎样呢？奶奶会死吗?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问了奶奶：你会死吗？

奶奶的笑容突然间凝住了,嘴里喃喃自语：“会的……会的！”那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悲伤。一刹那，我非常后悔，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但我还是不信！奶奶会死！至少，奶奶离死还很远！

转眼间，我已经读初一了，刚学会了骑自行车，意气风发，突然我发现，我长大了！

那年的秋天，秋风带来了一阵阵的寒意，地上已经有一些枯黄的落叶了，在秋风的吹拂下，慢慢地滚动着。摩擦着地面，干巴巴的树叶轻轻地发出沙沙的声音，我骑着自行车放学回家，一进家门，我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奶奶,让我意外的是：奶奶像是睡着了，两眼紧紧闭着，竟然是如此的安详！

我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猛然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奶奶“走”了!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清明节又到了，我带着老婆孩子来山上拜祭奶奶，蹲在奶奶的坟墓旁边，小心翼翼为奶奶清理坟边的杂草，并为摆上一束束鲜花，白色的、黄色的菊花在阳光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一只蜻蜓静静地停在墓碑上，一对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迷幻的光。这道初春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照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照得我后背发烫，不觉间腾起了一阵阵暖意！

仿佛中，我又回到了儿时晒太阳的院子，奶奶就坐在我的身旁……

文字：邓新宇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来源：善美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