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中的老屋

名园老马

小时候，每当大人们提及“台风来了”这四个字。总是伴随着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情绪。台风，这个自然界的巨人。在盛夏的炎热中悄然酝酿。带给人类和自然界，是一场巨大的冲击体验。

我家在乡下有一间老屋，屋顶是黑色的瓦片，建筑材料为三合土，石灰、沙、和黄土混合而成，古人为了使墙体更加坚固耐用，往往在泥土中混入少量红糖和糯米汤，但我的老屋外墙有一些灰沙已经脱落，看起来墙体斑驳。而经历岁月的淘洗，红褐色的瓦片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成了黑乎乎的屋顶。屋子是祖传的，据爸爸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经历风风雨雨，犹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顽强挺立着。小时候就住在老屋里面，里面光线昏暗，门窗都是木头做的，虽然失去原有的色彩，但还算坚固，木头之间的缝隙宽大了许多。像老人手上的皮肤，粗糙且充满了沟沟壑壑。屋里的光源是一个屋顶的琉璃瓦，大白天太阳光线照下来，亮堂堂的，别有一番风味。因为我们家地处南方沿海，面对夏天的台风的吹袭，对老屋来说，是一场重大的考验。

台风来临前的预兆总是令人印象深刻。闷热的空气、飞舞的蚊子、乱窜的蟑螂以及忙碌搬家的蚂蚁，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动物行为，在那个没有天气预报的年代，在大人们眼中，却成为预测台风来临的重要信号。他们忙着用绳索固定门窗，用重物压住屋顶的瓦片，收起摇摇欲坠的雨棚，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对于我来说，台风则带来了一种既紧张又刺激的感觉。在一个异常闷热的晚上，蚊子特别多，难于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的狂风呼啸，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在天际咆哮，那种震撼和恐怖让人难以忘怀。八十年代初期，台风一来基本上就停电了，黑灯瞎火，爸妈早就起来张罗检查了，家里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爸爸穿着那种绿色军雨衣，脚上穿着一双长筒的雨鞋，手里拿着一把超长手电筒，可以说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不时照射检查一下，巡视着家里的情况。

外面呼呼的风声在不断鸣叫，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窗户被风吹开了，巨大的风灌入家里，窗帘“呼呼”飞舞，瓦罐“哐哐”破碎，伴随着大人们的惊呼声。爸爸穿着雨衣冲了出去，拿起木料和工具，拼命去堵住被狂风打开的窗户。随着一阵手忙脚乱，外面的手电筒光线乱照，过了一会儿，窗终于堵住了。屋内又恢复了平静。煤油灯的光依旧在跳跃着，一闪一闪地，为这场自然的狂欢肆虐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但长夜漫漫，大风呼啸，一夜无眠！

第二天风终于小了，天却突然暗了下来，黑沉沉的，突然间大雨倾盆，从海上带来的大量降雨云笼罩了整个天空，雨点像刷子一样，狠狠地拍打屋顶、门窗，仿佛在检验你的房子是否牢固。可伶的老房子，继续用破旧的身躯去抵挡大自然凶猛冲击，雨水从屋顶滴了下来，像一串断断续续的珠子，妈妈急忙拿了个脸盆接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但那边又漏水了，忙不过来，以致家里的瓶瓶罐罐都拿来盛放雨水了，放了好几个桶和盆，尤为壮观。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雨水从门缝里、窗台上喷了进来，我用手去触碰雨水，冰凉冰凉的。大人小孩忙成一团，用各种布料不断地封堵着。屋顶的瓦片在大雨的撞击下发出巨大的声音。

“鸡！外面的鸡。”妈妈突然大叫起来，原来门口还放着一笼鸡呢。爸爸一边埋怨一边用力打开大门，门开了，一阵疾风伴随着大雨飘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立即布满全身。爸爸穿着雨衣冲了出去，用最快速度提了一笼鸡进来，随即闭上大门。

妈妈连忙把鸡放在门后，鸡笼带着一股臭味，滴着水，母鸡早就湿透了，瑟瑟发抖，用力甩掉翅膀上的雨水，“格格格”不停叫着。感觉非常可怜又好笑，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家里安静了许多，天阴沉沉的，雨还在下，在煤油灯的映照下，父母的脸庞显得格外温和而坚定。他们像这个老房子一样，化身守护神，守护着孩子们，用他们的力量和经验对抗着外界的风雨。其实哪有岁月静好，是有人在负重前行，这种独有的宁静和安逸在屋里弥漫开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温暖。

我从门缝里望出去，外面的街道成了汪洋奔腾的河流。各种漂浮的垃圾在水流中掠过。偶尔一道闪电划过，随着一声炸雷，大雨如注……

下午，雨终于停了，天空重新亮了起来，小孩子都从自己的家里跑了出来，寻找各种各样的被风吹来的“宝贝”。老屋子像刚洗过澡似的，显得清新，干净。但更像一位倔强、不服输的老人，静静地伫立着。墙面上掉落了一些白色的灰，露出里面的黄色墙体，有一大块黑色的瓦当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拿起一看，依稀写着：咸豐年造，四个字。街上的树枝，瓦片，塑料制品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 ，温暖的阳光照在老屋的墙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赶集的人们依旧熙熙攘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早就离开了家乡，有了自己的新房子，老房子已经荒废多年了，紧闭的门窗，一把铁锁把守大门，锈迹斑斑，锁住了我曾经进出的门户。空闲时间，中年的我，更愿意带着老婆孩子，去看望满是回忆的老屋子。老房子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个耄耋老人，残旧不堪，好像随时都可以倒塌，外面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屋顶上竟然长出一棵小榕树，树叶迎风招展，频频点头，好像在向人们诉说，老房子曾经的故事……

文字：邓新宇图片：网络

编辑：马泽松

审核：黄晓萍

来源：善美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