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液河畔,广汕路边,群山环抱,翠竹掩映,一排排黄色的小楼房羞涩地躲藏其中。这就是海丰锡矿的家属区,这里曾经有着一所年轻而略显稚拙的学校一一海丰锡矿子弟学校。
人生的轨迹冥冥之中注定的必经驿站总是永远绕不开的。1987年夏天,在农村中学糊里糊涂地读得几近辍学的我几经周折后终于成了锡矿子弟学校的插班生。
因陋就简的教学活动却格外规范而多彩:升旗礼、文娱汇演、拔河比赛、篮球比赛、书画展览……应有尽有。
几十年过去了,蓝球场上“小不点”林信彬机灵的传球;文娱汇演中唐鸿红的流行歌声;班级晚会上郑晓彬潇洒的舞姿;学霸唐溢聪课堂上玩命的认真;似听非听却声声入耳的吴伟雄;忠于职守的“副班主任”的陈雪君;课间中闭目练气功的刘德强;音响制作发烧友黎君诚……任凭岁月流逝,依然历历在目。
英语我是不懂的,某一天的练习课上,不知是啥缘由,我和君诚兄弟竞然聊起了“猪耳朵”这个话题,聊着聊着竞假想起如何偷割家猪的耳朵,以致忘乎所以乐在其中,惹得年轻的英语老师颜小娟老师杏眼圆睁一阵怒嗔。
学霸唐溢聪那时的“醉血”是很夸张的,一次在课堂上他看到邻桌吴伟雄拍蚊时在手上留下的血迹,一下子竞脸色煞白并晕了过去,我们几位不想听课的同学乘机把他扶到矿医院喝了葡萄糖水才恢复过来。我常常在想,现在当大医生的他不知是如何适应过来的,醉血否?
同学之关系是那样的真诚、友善。这里,没有“阶级”的隔核,都是工人或半工半农的子弟;这里,物质上没有名牌与水货之比,尽显质朴与纯真。
郑建谋校长,一个严瑾、勤恳、慈祥的老校长,头发早谢,见人总是笑眯眯的。他兼任我们班的生物科,板书特别的圆滑流畅,课堂上他那双老花镜一会儿往上托一会儿又往下拉,戴得挺有特点的。印像中,那时的学生考试后既不用排名,更无补课,校园祥和教师敬业,师生和谐亦师亦友。据很多教师说,那个时段的子弟学校是办得最好的!
才华横溢者莫若教政治的施华棹老师,四十多岁的年龄,矮矮的个子,脾气很是刚烈。他写得一手好字,能用排笔蘸水在黑板上写仿宋体,再用粉笔框边,几笔下来神彩飞扬。我是写字谜,很是崇拜,常跟到他家里向他请教。曾记得,施老师在家里现场挥毫写了一幅李清照的《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送给我,“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 那流畅的行书确如其人,洒脱豪放风骨凸显!后来他当矿党委书记,我在农村中学教书、当团干。每有交谈,他总是谆谆教诲,对我勉励有嘉,我们成了忘年之交。2020年,恩师病逝,因“新冠”防疫严峻,值守的我未能前往送葬,至今仍然遗憾!每每师生相聚,我都不由自已想起恩师---施华棹老师,曾经很看好我的长者!
从农村过来插学的我,英语是严重的短板。正如矮子忌讳说矮一般,对老师的提问我很是忌惮!然而教英语的李老师认真得很。他是一名高考落榜的临聘教师,很年轻,工作认真得不得了。也许是看我其他学科还不差的缘故,他总是抽查我背诵,而且在课间时偶然在路上相遇也叫我背诵。无奈何,全无基础的我只能用汉语注音,硬着头皮背了一段,由此还受到他的表扬呢!当然,我天生不是勤奋的人,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躲避他了。毫无悬念,英语也至今仍无“脱盲”。后来,听说李老师改行开大货车,在事故中丧生了。很是惋惜!不当老师却开起了货车!这也许是那个时期教育的悲哀吧。
刚插班时教我的语文兼班主任的是吴成冰老师。剃着整齐的短发,白皙的脸庞英气逼人。高挑的个子,身着白衬衣配黑西裤,脚着黑色布面平底鞋,极富文人气质的年轻老师。记得第一节课上他自我介绍说,“本人名清,字成冰,冰者清也、洁也……”;接着他侃侃而谈地介绍学语文的重要性,大概引用的是墨子的《多言何益》。当然,那时听得似懂非懂,但却觉得别开生面。他的气质、学识,仿佛让人穿越时空回到民国时期的课堂上。
他用生硬的普通话讲释鲁讯的《一件小事》至今仍令我难以忘却;他那一手清秀而风流的粉笔字令我如痴似醉。遗憾的是教了几个星期后他不辞而别,据说他后来在一个企业上班搞文秘工作。吴成冰老师现在何处高就?不得而知。但那白衬衫、黑西裤、黑色布面平底鞋的装束,在我初为人师时确实效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初三的语文老师是王碧娟老师,她任班主任,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女教师。那时她刚从内蒙古随夫调回海丰锡矿,她没有旁征博引的才情,也没有春风化雨般的语言技巧,能让我记忆犹深的是她在讲“推敲”一词时,引用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彼时她弯弓着的右手食指向黑板敲了几下,那个动作让我至今令我记忆犹深。
她是一位敬业、有情怀的老师,曾经翻开那个时期所写的作文,赫然可见她用朱笔一丝不苟的眉批和旁批;曾经在《学生手册》的评语中,她对我写道“你有书法、写作的爱好和特长,但偏科,如果勤奋学习,奋力赶上是可成材的……”
不知怎的,那时我对她的印像不很好,总是不太听话,也许是她的丈夫当行政科长的缘故吧。然而,有一次她家访时看到我独自居住在那间墙壁裂缝透光的宿舍之后,没过几天竟然有人过来维修了。
毕业座谈会上,王老师在发言时泣不成声。那种对学生的不舍、慈爱是平时在她冷峻的脸上无法看到的。此刻,我似乎懂得了许多……
最平易近人的应该是余经启老师,他刚从师范毕业,是学校团总支书记,也曾经兼教我们的政治,后来教体育课。不管学生提出何种歪论,行为何等不羁,他总是不愠不怒,耐心引导。
他也喜欢书法,经常在办公室临帖。我那时写字是凭着个人认知胡乱涂鸦的,有一次跟他谈书法时,他说练书法应该从临帖开始,采众家之长。如学颜真卿的敦厚、柳公權的风骨、欧阳旬的娟秀……从聊书法中,让我懂得了一些基本的“学法”。直至现在,在学校负责党务人事工作的我,每遇到疑惑还会常常向他这位组织部的“老同志”请教,他还是如过去那样谆谆诱导……
曾经青茐岁月,翩翩少年,已在时光的荡涤中稍然逝去,尽可寻到的只是广袤的记忆里那几许昨夜的星辰。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章良能老兄不是也慨叹过了吗?
于2023年9月
来源:我是海丰人,原文作者:马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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