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古董”

名园老马

据说，钟鸣鼎食之家鲜有储藏老旧杂物，因为房舍本来就高大上，只收藏有价值的东西。普通平民家特别喜欢囤积杂物旧物，原因不外乎房屋比较窄小，还有就是个人爱好，总能见到一些如陈谷子烂芝麻丢之可惜，置之无用的东西，就是常听到周围人所戏谑说的“古董”。

我们家是布衣黔首之家，古董是不可能有的，十一回老家，翻箱倒柜，那一两件沉睡在岁月深处的老“古董”，却勾起了我怀旧的情结。

收音机，得生牌的，黑色，长方形有成人巴掌般大，附带一根天线，还能插上耳机。外壳平整光滑，精致玲珑。其功能亦不复杂，键钮为“开、关，更换音量与接收台”。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是它陪伴我渡过几年的在外地求学时光。有FM调频广播，时常，晚自习带上它，接收教学楼播放的英语听力，记忆里那时的调频声音总是那么地悦耳,在还没有网络的时代，对学习是莫大的帮助。空闲或者吃饭时间，边吃饭边听收音机，很是惬意，内容丰富，有评书、时政新闻、娱乐、诗歌朗颂、说故事，我没有音乐细胞但喜欢听歌，难忘的歌曲的是《三月里的小雨》，旋律优美，意境优雅，声声入耳，令人陶醉。当时许多时事政治、文艺歌曲就只能从收音机里尖着耳朵听到“只言片语”，往往令收听者听得“如痴如醉”！

最为叹服的是那些说书艺人单凭一张口，说尽大千世界，历史风云，金戈铁马，人情冷暖。如袁阔成老师的“三英战吕布”、“张飞大战长坂坡”等；说学逗唱，模拟声音，或维妙维肖声情并茂，或幽默诙谐妙语连珠，令听者连连捧腹。我想，就是《陶庵梦忆》中提到的明朝说书艺人柳敬亭，如果在世技艺也不过如此吧。

夏天夜晚，放暑假了，不急于睡觉，坐在院子里乘凉，旋钮开关收听广东电台，寻找歌曲。当时，流行港台音乐，喜欢罗大佑的《追梦人》、齐秦的《外面的世界》、张国荣的《当年情》、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最妙的是，乐曲完毕戛然而止，此时无声胜有声。而自己也恰好神思倦怠，于慵懒中枕着收音机浓睡，伴有一衾幽梦，一觉睡到自然醒。

农忙时，收割水稻、扯花生、只要不是在水田里劳动，收音机都是能带尽量带着，边听边做事。中午，与小伙伴，在村里草垛边照看田里的庄稼、晾晒的稻谷、花生，不停换台听着各类节目。

收音机，这快要被时光所湮没的老物件，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远去，但对我而言，它是有温度的。从收音机里流出的故事，把满心的涟漪聚起，又细细舒展。

另一个要说的是蒲扇，它是巷陌人家的物件，烟火人家的情怀。一把蒲扇，轻轻一摇，一阵凉悠悠，躯赶夏日炎热。曾经流行于城乡的一首打油诗：“六月天气热，扇子不能借。朋友若要借，等到十二月！”从而说明蒲扇在炎热季节里的重要性。
它由蒲草的叶、柄制成，质轻，价廉，讲究点的人家，买来之后，会用质地绵软且着实的布条或较厚实的塑料条镶边，但多半是用布条，好看，又耐用。

彼时，普通家庭只有一台电扇，大多是小型的坐式台扇，风小无力，加之经常性停电。赶蚊躯热就只好借助廉价实用的蒲扇。于是，在那个年代，小县城的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好几把大小不等的蒲扇，随时取用，信手拈来。几毛钱一把的蒲扇，是寻常人家必备的物件。

扇蒲扇，带来丝丝凉意，一把蒲扇摇久了，手臂酸软。记得夏日夜晚一停电，在门前大埕上铺上草席，一家老小坐在席上，我们小孩最喜欢倚靠母亲迎风，想不劳而获，我母亲边指着星辰，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和北斗七星的位置，边扇风送凉。不知不觉，我们昏昏欲睡，顺势躺在席上，我母亲还不时对着我们摇几扇，驱赶蚊虫。因为老人们风霜雨雪经历了太多，身上全是松懈下来的皮肉，脸上手上全是褶，少有蚊子光顾，所以，细皮嫩肉的孩子们成为首选。

蒲扇除了夏日可以扇风消暑，还有其他用途。当时，大家多用煤炉作燃具，需要用薄木块引燃，需风口吹气助燃，蒲扇充当不可或缺的鼓风工具。常见我母亲夏日手握蒲扇，额挂豆大汗珠，对准煤炉进风口使劲扇，一股股烟气从炉口往上冒，引燃后，烧水做饭。饭做罢，母亲像个武士一般，站在满屋的烟中，手持蒲扇忽忽舞动，幅度大而夸张，将屋内积攒的热气烟气统统扇跑，却又把自己热成个大红脸。

如今，是空调时代。岁月里的蒲扇，像我们健忘的记忆一样满身尘埃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摇着蒲扇的母亲已经银发满头，如蒲扇一样，一辈子在简单地重复着生活，把自己丰满的生命汁液一点点耗干。

扇蒲扇，让我们享受它带来的清凉与方便；见到一叶泛黄的老蒲扇，也让我们不得不明白一个珍贵道理：蒲扇与穷富无关，大家都可拥有，人人平等。但，如果你不摇动它，将无法享受它带来凉爽与乐愉。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一切都会过去的，而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回忆。”记忆就像一扇门，只要打开一道缝隙，就会有很多东西从流年深处奔涌而来。在我们短暂而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会有许多东西曾经陪伴走过，并且存储在脑海里，闲暇时，总想拿出来看看，越看越舍不得那依依不愿锈蚀的老时光。除了过去，我们还有远方和未来。

来源：善美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