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上世纪在天然气炉尚未普及之前,是市民家庭的主要厨具,如今,四十岁以上的人普遍见识过。它,高高的,痩痩的,呈圆柱形状,约一米,外面是一层黝褐色的铁皮,上面是一块嵌住的厚铁皮,还有一个大提耳。正中间留有一个直径10公分左右的圆口,往煤炉里正中间看,镂空着,最底下横着两根粗铁。
煤炉靠燃烧煤球,自身发热,少烟,用起来方便又省燃料,没有老灶台作膳食时袅袅的炊烟。我家也用过煤炉,当时,自己年纪尚小,使用煤炉都是大人在操持,记忆中,将几小块炭放进灶台里,烧红,再用长铁钳夹起,置入煤里,放上煤球,用蒲扇在煤炉最底下的通风口,扇几下,炉上还冒出了几缕青烟,引燃煤球。每到清晨,天还没亮,不少人家就搬出煤炉到门口,妇女拿着蒲扇扇风助燃,顿时,大街小巷,烟雾弥漫,真是“家家点火,处处冒烟”。其实,点火烧煤,需要有点技巧,用多少废纸或刨木花点大,加多少劈柴燃旺,再加上煤块,都是有讲究的,一项不到位,煤炉就点不着。
煤炉需要燃料,主要是蜂窝煤,圆柱形,中间有十二个均匀、整齐的孔,像极了蜜蜂的巢穴。彼时,时常看到有小贩拉着板车穿街走巷叫卖蜂窝煤,有人见到了,就先看看货,然后讨价还价,价格称意就购买,更多的人为了省钱,买煤粉自己动手做。开始,我家都是到煤厂买成品,后来家人也自己动手做。有位邻居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人工压制蜂窝煤的模具,此后,邻居之间互相借用。记得每隔半个月就和父亲去煤厂买煤粉,一走进去,漆黑一片,墙角都堆满黑黝黝的煤粉,白天里面开着灯。询问价钱,按需求数目,称重。去时,我父亲把我拉在车上;回时,父亲就拉着板车,我在后面用力推送。期间,必须经过一段弯弯小路,两边种有小榕树,树上小鸟啁啾鸣啭,父子两人走着,一边拉车前行,一边听着悦耳的鸟鸣,似乎忘了口渴、疲劳、饥饿。去一程,回一程,走了近十公里,回到家里,大家筋疲力尽。多少年来,这样的美好记忆在脑海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成年以后,每每遇到困难,想起童年徒步帮家里拉煤的往事,就充满乐观。
煤粉拉回来了,倒置硬地块或水泥地,用铁铲在其中间划出一个圆圈,倒入若干黄泥和水,搅拌均匀,原理与搅拌混凝土类似,然后用模具插入煤泥中践踏压制,再用模具将其磕出来,放置阳光底下晾晒。我父亲趁机还要一批引燃蜂窝煤,即将木炭粉或木灰掺进煤泥里,这样的蜂窝煤用纸屑或小木块就能引燃,省时省力。如此,每隔半月就拉一次煤粉和做一批蜂窝煤,比较辛苦也比较脏。在夏天,烈日当空,大家都汗流浃背;冬天,西北风吹得满身灰尘,长期吸入煤屑粉尘会影响身体,制作过的地方成片黑魆魆。大家做蜂窝煤的辛苦程度,与梁实秋在《北平的冬天》一文中所描述的煤黑子摇煤球的辛苦不相上下。法国作家缪塞说,惟有苦恼,才是人生的真谛。我们最后的喜悦和安慰,不外来自追忆过去的痛苦。是呀,追忆过去的艰辛,才能珍惜当下的幸福。
家里有了煤炉,确实方便,成了我们一日三餐须臾不可离的朋友,尤其在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人了,真是派上用场,带来饭菜的芳香,演绎着家的那份热闹。我父亲喜欢喝茶,邻里有空就喜欢串门闲聊,每当在盛夏的傍晚,月朗星稀,吃过晚饭后,邻居们便相聚在庭院里,摆上茶具,提上煤炉,放上烧水壶,专门沏茶用的;泡上一壶乌龙茶,边喝着茶,边扇着蒲扇驱蚊,那风是轻柔的、凉快的;边细啜慢饮,边聊着家长里短,只见煤炉上的烧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烟气,在泛着黄澄澄的门外灯照耀下,显得那么雾气腾腾……虽不及红泥小炉烧水煮茶意境幽雅,但也颇有几分惬意。
南方的冬天是阴冷的,鲜有下雪现象,但常遇冬雨天,天气寒冷,需要供暖烤火。一到晚上,我母亲曾把煤炉移到里屋,封了它的通风口,放上烧水壶,这样一个蜂窝煤缓缓地能烧上一夜,屋子里温暖了许多,天亮后,那水壶里的热水还可以拿来盥洗之用。如今,有了空调,天气再寒冷也不用愁了。
煤炉只是一个时代出现的产品,而蜂窝煤却燃烧着自己,逐渐从脚燃烧到头,它是整个身体从黝黑慢慢到白褐色,它的生命也就跟着消亡,煤渣可用来种花,在菜地里作肥料。
岁月流转,时光回眸。如今,煤炉早已不再盛行,液化气、煤气管道及各式各样电炊具的日渐普及,听不到了走大街穿小巷送煤球的吆喝声;看不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村里的那缕缕炊烟;煤炉边上烤红薯香味也永运留存于记忆中……煤炉燃烧着过去一代人的记忆,燃烧着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
来源:善美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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