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以为父亲的往事我都了如指掌,直至全家人踏上鹿境乡这片土地,我才知晓,美丽鹿境乡里竟藏着父亲从未言说的青春往事。
如今鹿境乡新农村已经成为我们海丰乡村旅游的亮丽名片。3月14日,春日融融。我们先到达新北村,在蔡素屏烈士的故居前,我们感慨着新农村的巨大变化。孩子们闹闹腾腾,到处奔走,我们追赶着孩子,发现父亲第一次没有紧张地看管着他的孙子,而是站在一棵树下,和一个陌生的村民聊起了天,原来父亲在向他打听“新丰校”。
依照村民的指引我们来到新东村蔡氏祖祠济阳堂。蔡氏祖祠左侧的一排平房就是一间间旧教室。水泥做的黑板上还留着没有擦去的粉笔字,字迹娟秀清晰。父亲看着这些字,激动而骄傲地对我们说:“(上世纪)七四年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实习。”时间一晃,原来已过了半个世纪。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兄妹八人,家境贫寒。我大姑行二,一日学堂不曾上过,为的在家帮忙干活,照顾弟弟妹妹。我记事时,还曾听过大姑不露声色地抱怨奶奶不给她上学的遗憾。父亲在黄羌读完中学,便往莲花读公费师范。
师范毕业后,父亲被分往鹿境乡的新丰校实习。新丰校系鹿境蔡姓(新东村、新北村)学校,前身为济阳小学,1968年更名为新丰校。首任校长是蔡家邦。1952年被命名为“海丰县第一学”,当时为县重点小学。期间办学成绩名藻海邑,吸引了不少外乡、外姓学子(蔡厝围、北笏、新山、小屿、坣头等村的村民)慕名前来求学。1956年秋,开始办初中班——县政府命名为“海丰县第七中学”,次年因食水问题无法解决而撤销初中班,中学生一律转彭湃中学就读。1994年新北村另择校址,建立新北小学,新丰校更名为新东校,直至2008年该校才被撤销。
“师范生”、“县重点小学教师”在那个年代,特别是在父亲贫寒的家庭里,也算是功名。
望着父亲站在黑板前的身影,不知为何我的热泪总要往上涌。父亲到处走走看看,拿起手机到处拍照,他说要把这里全部都拍起来。
2020年我跟着海丰作协采风团来这里的时候,同行的文友吕老师也曾领着我们走进旧办公室,很自豪地说:“我以前也曾在这里教书。”但那时印象并不太深刻,今日我与父亲一同重访鹿境乡,听父亲细数着当年的种种,顿感亲切。
看完教室,父亲又走进另一侧的侧厅,指着堆满装修材料的房子对我们说:“当年这里间了两个小房间,其中一个就是我住的宿舍。”走出门口,弟媳说:“爸爸,在这里拍张照片吧。”父亲欣然答应。他刚一站好,大宝争着跑来要跟爷爷合照,大宝一来,小宝和两个妹妹也争着来了。于是,父亲带着他的三胞胎孙子孙女和外孙女,一同站在了那道与时光相接的门口,与小屋子,和半个世纪前住在那间小屋子里的二十岁的青年照了个合影。
父亲说:“我刚才在新北村跟那个村民打听我的学生,他说那个学生不在村里,去香港了。”我很吃惊:“这么久了,你还记得那个学生的名字吗?”我也是一名教师,虽然我才教书十九年,但也教了许多学生了,好多学生的名字,在他们毕业离开校园后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当然记得了,当年他的父亲在香港,我托他购买一套《三国演义》的书,他真的叫他父亲从香港买回来送给我。那时候县城一周只有一趟早晨的车回黄羌,从这里走路去车站也很远,所以我周末都没有回去,很多学生都会把自己家里种的菜摘来送给我吃。”那是热情的村民对一个从外乡来的年轻人的友好,更是当年的学生家长对教师的尊重。珍贵的情谊,父亲珍藏了大半辈子。
父亲在教育岗位上默默耕耘四十年,从普通老师到普通的乡村小学校长,一直兢兢业业。我每次在外遇到父亲的学生或同事,总要听他们说起父亲的勤恳敬业,朴实忠厚,言语中是真诚的敬重与怀念。
保尔柯察金说:“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父亲在退休的十年后重访事业的起点——鹿境乡,骄傲地回顾自己一生的工作,这便是父亲今生最圆满的功名。
今日,站在鹿境乡新农村,我想,我又有了一个更好的理由热爱它。在这里,我看见一位老父亲向自己的儿孙讲述往事的激动,更看见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的骄傲与自豪。是父亲用自己的言行教育我热爱自己的教育事业,热爱自己的学生,热爱自己的生活。从此以后,我会沿着父亲走过的路,脚步坚定地一直往前走去。就像眼前的新农村一样,用一辈又一辈人的努力和忠诚,把未来的道路走得更远更宽。
来源:东岸,图文:丘惠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