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名园老马

估计，如果现在说起看戏，大家会不约而同出现一种相同的场景，那就是农村举行庙会，或者其他传统的，迎神出游的庆典活动。因为只有那种具有代表性的传统习俗活动，才会用隆重的仪式加以彰显。无论是活跃聚拢的人气，喜庆祥瑞的布置还是喧天入耳的鼓乐，都能将这种张灯结彩氛围中的节目，推向庆祝高潮。

也许，看戏一直都存在固定的，对它痴迷不舍的忠实戏迷。并且始终如一地，陶醉于戏剧散发出来的十足源远韵味，进而与心灵产生深度共鸣。戏台上的演员，面对台下审美观参差不齐的观众，通过戏剧内容和人物形象，除了竭力展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艺术造诣，还要用纯熟的专业表演，刻画出人物特点，通过声情并茂的演绎，以征服他们的情感和表演认同为最终目的，赢得更多经久的掌声和真情触动。做到了，也就说明入戏了，此时，整个戏台子下面，会静得剩下对戏曲由衷的尊重。高唱低吟的戏曲声，弦、萧、鼓、钹等古典乐器声洋洋盈耳的伴奏，余音袅袅，强烈、紧凑，让你紧跟戏里的剧情发展，不由自主地进入戏里，在戏剧人物的或喜或悲中宣泄个人情感。凝神细听演员们黄莺出谷般的唱功，将各种人情世故表达得淋漓尽致，观众也必然在剧情的漩涡里沉浮起伏，而欲罢不能。

可惜的是，知音难觅。直到现在，坐在戏台下面的观众，仍然是那些对古戏词和老曲情有独钟的老人。这些让人感觉稀落，内心孤独的寂寞长者，他（她）们悬悬而望的神情，像是一个个等待老师前来讲课的学生，秩序井然地坐在前排的椅子上翘首以盼，等待好戏上场。还有的就是贪玩调皮的小孩了，如出笼般的小鸟，只是为了将追逐嬉乐的目的进行到底，把看戏的夜晚铺排得足够惬意。至于其他不常看见，随处转悠的年轻男女，也只是出于对戏曲的好奇，前来感受一下这种轻松曼妙的气氛而已。或者三三两两偶尔驻足，听上几句，拍几张图片发个朋友圈证明自己与戏有了一面之缘，已经算是一群难得的临时听众了。

孩提时，对于看戏，自己也偶尔做过几回忠实的观众。其中最有印象的，是离家不远，一户家境比较殷实的乡贤，母亲大寿，花钱请来了戏班。提前两天就听说搭好了戏台。直到老人做寿当晚，被三五成群的玩伴邀约，一路上，上窜下跳，慢慢散散前往。时值仲秋时节，天清月朗，繁星点点。只见临时的戏台子，搭在一间祠堂前面的池塘旁边，看起来豪气结实。牢靠的戏台是用粗大的竹子搭建而成，一米多高的戏台，是露天的，当时仰望戏台的感觉，有点高不可攀。

戏台四周用专用布料严实地围成了一个独立空间。面向观众用拉布帘分割成后台和前台，前台有两层幕帘，台上的演员们正在试着适应新的场地。演出乐队也在调试着各自的乐器，整个戏台内外都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亮如白昼。几个大红灯笼高挂在戏台左右两侧，红色色调衬托下的整个戏台，弥漫着一派喜气祥和，其乐融融的喜庆气氛。

开场前，化了粉装的漂亮女报幕员款款而来，站立在幕帘前面的中间位置，用客家话预报上场节目，紧跟着幕帘便徐徐拉开，在娴熟默契的乐器声的配合下，演出人物按出场顺序，从后台的侧边粉墨登场，进入各自扮演的角色。正式开始剧情中的人物演绎。他（她）们通过身段、步伐、唱腔等举手投足的表现方式，将自己的专业水准发挥到极致。精彩处，台下观众也会报之以李，掌声雷鸣，表示鼓励赞扬。

我们家乡是客家人聚集地，对客家文化的传承和情感寄托不言而喻，所以从很久以来，就延续和秉承了先祖们对客家悠久文化的挖掘和提升。这也是各地域不同的文化差异，用各有特色的语言，比如梅州、丰顺、五华、陆河等地的客家戏、木偶戏，融合了通俗易懂的方言，通过戏剧手段，倾诉着对幸福生活大同小异的美好向往。作为客家人的所在地区，朗朗上口的客家戏成了发扬光大的必然选择，亲切乡音汇集进唱词里，慰籍着漂泊不定的远方乡愁。虽然是外地客家话，语调软硬不同，却简单明了，丝丝入扣，也俘获了无数痴迷于这种客家戏曲的观众。

虽然，当时看戏只是为了人多好奇，凑个热闹，贪图的也是玩乐，确切地说，是逛戏场，从戏台外围的闹心追逐，到搭起人梯对戏棚后台化妆的好奇偷看，阴阳怪气地附和几句唱词，看似是漫不经心的调皮捣蛋、弄鬼掉猴的诸多恶作剧。而心里面那种白纸般，未曾上色的童稚，却被时代剧本的各种戏名和戏剧的某些经典章节，硬生生地烙刻成永恒的记忆。成为自己半生不倒的风景……

至今，印象深刻的，当数《张郎丢妻》、《李彦贵卖水》、《穆桂英挂帅》等几场客家戏了。幼小的心灵，从断断续续的戏剧肤浅领悟中，经常会突然萌生出，诸如愤怒、鄙夷、憎恶、同情、赞叹等等感触，跟稚嫩的思想撞击后，产生的不同心理态度。在跌宕起伏的剧情变幻中，边缘化地体会世态炎凉，接触善良与罪恶之间从没间断过的矛盾冲突。警醒自己，认识虚构与现实无可分割，互相依附的戏剧魅力……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戏种的戏剧，都是来自于生活的刻画修饰，在寻找追求中不断完善进步，取材于生活，辅以艺术加工美化成型，最大化地贴近生活，反映生活。而令人遗憾的是，虽然坚持戏曲传承的从业者们，依然用无法放弃的热爱，默默地坚守着这块艺术圣地，继续挥洒汗水浇灌着艺术之花。而曾经以时间历史和文艺魂魄构筑起的国粹—京剧，都好像越走越远，远到让人只能看见昔日戏曲曾经的繁荣鼎盛，至于它以后有没有可能实现“柳暗花明”的华丽转身。这也是所有戏剧需要寻找出路的共同挑战。客家戏剧更是如此，地方语言的局限性，决定了观众辐射的整个范围，人们的娱乐视线也慢慢地分散转移，令客家戏剧的前路变得荆棘丛生、一片渺茫。至于会不会成为只能回忆的历史，也是一个很值得思考和探讨的创新发展话题

有时也想过，假如抛开年代约束，抛开生活琐事，正襟危坐于戏台下面，正儿八经地听一回，不同语调的客家戏剧和它悦耳悠扬的古典乐器演奏，跟着剧情，沿着戏剧划过时空隧道的轨迹，背上忠义廉耻，也大胆地评判忠奸邪恶。在唱和说中回味并陶醉于从古到今的戏曲味道，品出人生如戏的生命真谛，不管它属于什么戏种，正不正宗。起码可以说，我也在看戏中“入戏”了……

来源：东岸，文：彭武法，图：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