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糕,承包了我整个童年
若世间只剩一样食物,那必须是绿豆糕。所谓三岁定八十,我对绿豆糕的钟爱可以说是“不疯魔不成活”。不管是在汕尾罾城,还是出外旅游。只要看到绿豆糕三字必是跃跃欲试。吃过台湾的、尝过上海的、也买过潮汕和香港的。前阵子还在广州某超市光顾过一遭,一试便整盒扔掉。呵,那糖精味太厚,厚得有点剥削味蕾。
而这些近乎疯狂的寻找,只是为了找回记忆中最相宜的绿豆糕,那是有着小家碧玉的风雅和可爱——入口味清,细嚼芳美,再尝即是浓情厚意。作为罾城人做得最好的一道糕点,它和纸牌糕齐名,是老一辈做饼人手上最看家的本领。
彼时厝边的赖阿公会在中秋前后摆摊卖糕点,他家的糕点量少精致,很受欢迎。每年阿妈到姑婆家送中秋节,就一定要备两盒绿豆糕。姑婆每次都很欢,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小孩。不过后来赖阿公“罢工”了,世文兄也没把广泰接着做了,这道童年回忆绿豆糕,虽说仍冠着罾城名产的头衔,那曾经记忆中的味道,却已寻不回。
尔后寻觅多年,在机缘巧合下遇到木金兄所制的绿豆糕,倒还残留着几分旧日旧城的风情。木金兄的饼铺位于罾城大流,小店并不起眼,也非祖承老店,倒是对面的大流小学来头不小——建于民国元年,据称是海丰第三所学校。所以我时常调侃:这是百年老校对面的非百年饼铺。
不过这也是实话,早先年木金兄并不做糕饼,倒是以做“瓜冬”(甜冬瓜,潮汕又称瓜册)出名。后来交上一些糕饼师傅,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糕饼的手艺,所以他自己对祖承之道并不在乎,“人家吃过了觉得好吃,那就是最好的证明!”已过古稀的老阿兄,如今仍执着的,是关乎味道的最真确的道理。
这种传统的执着自然而然地演绎到小店上——平常并不卖糕饼,唯独到时年八节,抑或神明诞辰,才能看到店前摆出一盒盒各式各样的传统糕饼。
在传统里,农历七八月开始各种豆类渐渐收成,自然就是绿豆糕丰美登场的时刻。
中秋礼节往来,或者待客茶配,总少不了一份绿豆糕的身影。但这雅致的小糕点,制作起来并不简单。重头戏是在各样材料的准备上——绿豆粉、红豆沙、白糖糕、香葱油,每一样都有自己的门道,不能马虎半点。
比如主角的绿豆粉,上好的绿豆煮熟晒干,然后过筛去豆皮,再碾成绿豆粉,还需沉淀去杂质,再次暴晒,方可封存留作预备。而作为制作中发挥凝结作用的糖膏,得用适宜的白糖和水熬煮,最后冷却得到无颗粒的绵密的上下分层,太清太稠都不可,这才能保住最后成品口感的细腻。至于红豆沙用的是赤小豆,如果像王宣一那般说,制作豆沙最关键的是火候,豆沙一煮到“浮豆壳”,便得迅速捞去豆壳,那样的红豆沙才免去豆壳的干扰,就更细水流长。
材料准备精巧,制作则看心灵手巧——绿豆粉和适量糖膏、葱油混合搓揉成团,两边糕具凑成棱形,取一点在中间作底,安置小丁儿红豆沙,再包裹绿豆粉做糕面。轻盖糕印,“喀咯”一声清脆,糕具褪去,一个小巧澄黄的棱形糕点应声而成。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喀咯”一声呢?大概是因为制作的糕具不像传统糕饼粿印——两个木制的V形,组成棱形的糕体,最后还须盖上同等大小的糕面,方才饱满素净,过程中用力考究阴柔,动作需利落,否则这纤弱的糕点只成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万物皆以出炉为最佳,最好吃的绿豆糕也是刚制成的当下。泡上一壶热茶相佐。外皮是软绵清香的绿豆,夹着细腻的豆沙,抢来一股葱花的香,却是浓淡相宜的劲儿,那清雅的豆香总是让人遐想万分,随即再来一块。
而有时候我会让木金兄下糖的手轻点,老一辈的人为了延长储放期限总会爱多下糖,但太甜则易生腻。这种糕点风味的搭配是一门艺术,譬如葱花油,得适当到位才是好,不然就太喧宾夺主了。说起这事,木金兄会吐槽某次某人买了绿豆糕觉得豆味太浓怀疑不夹生,觉得应该豆味全无才是正统。最后兑上糕粉重做的倒让此人大夸特夸。
想来天下人知味也是天下样。不过说起生的绿豆糕,据说以前绿豆糕是用生的绿豆粉做成,做成后须过一遭大鼎,稍微炊熟方可待客。但如此烹调最怕的就是炊蒸时刻鼎盖产生的水滴,万一滴到糕点上,那就售不出去了。
这些年寻寻觅觅,总对绿豆糕有些执着,而木金兄所做的,也算是聊以慰藉。想起多年前在台北饼家买到的闽南人家传统绿豆糕,是台湾美食的得奖,如今依然生意红火。想来台湾人对手艺和传统该是比我们执着的吧。同样在这个快速的年代里,在汕尾,也有一个地方对手艺和传统在执着的延续,那是关于豆酥的故事。
后记
从开始写十号,就是一直希望能好好写写我大捷胜的绿豆糕,可惜2015年之后,广泰的世文兄就不再做糕点了。说实话,,我曾经一家一家的试过,却始终寻不回曾经的美味,尤其希望大家可以推荐好吃的绿豆糕。美味的食物,自然有故事,对不?
本文来源:十号私塾,作者:连幼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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