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舅父
想念故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想念自己敬仰的人。应年舅父逝世已经十四个年头了,每想起他都会心酸,都会让我回忆那生离死别的一天。2000年农历八月十四日,母亲来电话说:垂危的舅父已多日滴水不进了,总在问你何时回家,他是想见你呀!我从汕头驱车回乡直奔舅父家,只见舅父躺在昏暗的床上,单薄的被单下看不到原来瘦小的身躯,露出的面部只剩下两只深陷的眼睛,绝望的睁着,凹入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递到他手上的笔也因无力握着而滑落到地上。舅父真的要走了!我忍不住大哭。舅父尽力抬起手搭在我的脖子上,用最后的力量搂着我,我泪如泉涌,舅甥的泪和在一起,悲戚在生命将尽之中……
泪停了,我和舅父都平静下来,似乎都明白在这诀别的时候不能只是哭。舅父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苦了一辈子,让他上路时愉快一点吧!让我为舅父歌功颂德吧,我紧紧地握着舅父一双如万年枯藤的手,低声地说:“舅父,您此生也无憾了!”看着他诧异的眼神,我说:“舅父,您在家乡算得上是个名人了。解放初,我刚懂事就看到您活跃在家乡的文艺舞台上,歌颂新社会,还写诗编剧,既当导演又当演员,创作出《补皮鞋》《彭素娥》等现代戏,轰动全县,广为传颂,省宣传部门誉您为’现代戏的楷模’。
油画、国画、雕塑无所不能,一幅“放学之后”描写教师家访的粉彩画是我人生见到的第一幅美术作品,启蒙我走上绘画之路。打灯谜、糊狮头、扎花灯、画龙舟样样出彩,当今家乡艺坛,还会有谁如您多才多艺?”舅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又说:“舅父呀,您一身正气,容不得虚伪奸诈、鞭挞时弊、得失权贵,当了几十年‘右派’,历尽磨难,到头来还没有正式‘编制’!可是,谁都知道您是最顽固的‘右派’!一生一意孤行,谁也没法阻挡!”舅父笑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可惜无声!我继续说:“舅父呀,到另一个世界就只管画画好了。”舅父摇着头……
舅父静静的躺着,凝视的眼神没有了绝望,充满了对人生的眷恋,对生命的不舍。暮色将近,我必须赶回汕头了,只好与舅父依依告别。晚上十点,我从汕头打电话给舅父,让古榕表弟把话筒放在他的耳朵,我继续说着宽慰的话,只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微弱、断续的响声。一个多钟头后,舅父离开这个世界。我想,他是安详地走的。十四年过去了!感谢刘世勇先生搜集了舅父的“残砖断瓦”,这也能看到舅父的风骨了。
人生无须著作等身,能留得住几首诗,几幅画就够了。真正的艺术是有生命的,是艺术家把有限的生命转为永恒的形式。
感谢好友陈永锵先生为诗集题字,并书“应年八咏”手卷。舅父,您可以大笑了!
陈孝能2014年七月于云嶺居本文来源:我是海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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