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味道丨最好不仅粿条、生腌和海鲜
以美食作为标尺,去衡量一座城市的好坏与趣味,是如今社会的风靡。毕竟民以食为天,倘使吃都吃不好,那还有什么别的好期待的呢?自潮汕美味闻名天下后,多数人惯性想到的是粿条、生腌、砂锅粥,且不说砂锅粥并非本地特产,一座城最好的滋味,又岂能如此浮躁?一如近年来因为行走而结识的美味,那些味道始终有着如一的诠释,代表着汕尾这座南方海滨小城,代表着大多数人之于本地滋味的,最初始的印象,最美好的印象。直到如今还会在某个瞬间鲜活呈现,宛若血脉里记忆的躁动。
在过去的一年里,总喜欢去翠园街的某个角落。那里藏着全汕尾最好吃的鸟梨。老板阿宣叔二十多年前自学成才,开始烹调各式水果,用他的话就是汕尾再难吃的油柑鸟梨,经他烹制,绝对入口宜人。
即便久久见一面,这个世情的男人会递上一颗刚刚夹好的青萘或油柑,问一句:放假啦?来,试嘴儿!然后在青萘干脆的裂痕上,裹上秘制的甜酱。 小摊的买卖是老少相宜的传统味道——萘油柑鸟梨杨桃檨,那是曾经风靡汕尾的昔日经典。还有那句“烂山楂软鸟梨无影迹肖梨”的老师傅口诀——如今多数甘草水果小贩,大概懵懂不明其中的奥妙。
原本小心翼翼地想把他的故事写好,却没想到最后阿宣叔因为家事原因要结业。那会我可着急了:你做的鸟梨我以后吃不到怎么办?阿宣叔有点难为情,“我帮你挑,我自己试过最好吃的,再推荐你!”那瞬间虽会为自己的嘴馋而过意不去,却更多漂浮了些许暖意。那天我们一如往常聊天,聊各种酸果烹调的技巧:鸟梨用大灶火烹至软绵,再裹薯粉糖衣,入口清甜带香,那是最滋味的的门道……阿宣叔却叹息:我店都没开了,你那故事就别写了嘛?
然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如今已深深烙印在这些年的足迹里,写满熟悉的家长里短与人情世故。
夜幕低垂之后的八点半,准时到翁林甜品打卡,一碗例牌的绿豆薯丸糖水,是多年来和翁叔的暗号,几句闲聊,最后总会说到我们曾经熟悉的罾城捷胜,在那些似乎只有我和他才在的彼时,在古老的罾城街角,他是我熟悉的卖草粿的身影,是这辈子最好吃的草粿狗毛膏。
后来寻了快二十年,没想到当年的北门叔原来早已移居汕尾:草粿就是这个味!狗毛膏就是这个味!大粒丸就是这个味!这份久别重逢的温润香甜,就像打开了生活的话匣子,成为这座城市里夜色的另一番刻画,就像翁叔笑着眯了眼的模样,让人窝心。
这种家常的美好更会浓烈地呈现在阿仁兄的粿条小摊上。阿仁兄那一碗鱼蟹虾贝的超级粿条,在汕尾老饕的口中绝对超越是龙虾粿条的存在。小摊现在搬回老厝,更添了一点午饭人家的温馨。阿仁兄话少儒雅,即便焯粿条的时候也带着温暖的笑意,倒是阿嫂热情亲昵。
阿嫂最拿手的是卤猪手,卤料和咸菜同卤,咸酸卤香,分外别致。有时候就算粿条已吃完了,还会继续等着阿嫂端来的卤猪手,顺便再和阿嫂唠叨两句:不够吃吗?再添点吧?要不煮个扁食吧……那种别于食肆繁华的家常与平常,多数时候就像她的口头禅:吃了顺顺赚大钱!像是家常亲切的念想。
这份植根血脉中的市井人情,宛如随了我们一辈子,看似在食物之外却早已蕴含在所有美味之中。想起小时候阿公去喝早茶,阿公总会款款地和老板闲聊几句,对话早已忘记,唯独那种小城朴素暖煦的烟火气,早已随着口舌的欢愉,慢慢成为岁月不知如何偷去的眷恋。
就像会突发奇想跑到马宫,和鱼饺叔“车大炮”吃一碗叉烧鱼饺丸,看他那浑身上下沾满面粉的包鱼饺的模样,尤为可爱亲切;
就像会和阿兄讨一个刚刚出炉的绿豆糕吃,然后一起喝茶看着小城时光款款流逝,我们会聊到外公,聊到那个荒乱的年代人心淳朴;
就像那次回到阿光兄的小店,在绵糯香溢的粿卷中说起阿嫂半年前急病离去,凝重的空气里他裁着的粿条停下来,我也停筷哽噎…… 这样一张脸庞,一句话语,一段往来,会伴随食物美好的味道发酵绽放。那又怎么会是粿条、生腌这些能替代的呢?大抵许多味道藏匿于市井,而最好的味道只藏匿于人心 。
本文来源:十号私塾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