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坑的那条硫酸河
一
童年,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我的童年也不例外。记忆中,是充满着南方特有的温度与原始村落的农耕气息。记忆中,是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芳香的广袤村庄。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个叫杨梅坑的地方了。
杨梅坑,是一座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颇具南方特色的房屋就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山麓脚下。每到清晨,如画般的村落似乎飘浮在晨雾之中。傍晚时分,炊烟四起,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趣。
每年多雨的暑假,我都会将大部分的时间消磨在那里。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里是我姐姐的婆家,因为那里是充满色彩的儿童乐园。
杨梅坑,顾名思义应是盛产杨梅的地方。可我眼中的杨梅坑,除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倒是找不到一棵杨梅。对于这个疑问,我一直都没有能够找到最佳答案。听那里的老人说,很久以前的杨梅坑是盛产杨梅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了。不管怎么样,杨梅坑,这所美丽的谧静村落总是那么令人陶醉。那里的村民纯朴厚道,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茂密的森林、广阔的竹海、弯曲的山路、清澈的溪流、叫不出名的虫子、野花,还有叫人嘴馋的果树,龙眼、黄皮、油柑子、柚子、杨桃、桃子……那里真是水果的天堂,更不必说新鲜的空气与宁静的夜晚了。
杨梅坑,一个让我无比神往的圣地,却叫我无法用文字描绘。或许吧,没有她,我的童年会少了一份色彩;没有她,我的人生会多了一份遗憾。
二
杨梅坑很小,小到我刚读入学时,几天就能把村里所有的小伙伴都认识遍了。他们都喜欢跟我玩,我就像村里的常客,不断地鱼贯于每个不同的家庭。他们的友善与热情,想必是发自内心的那份童真。
和村里的同伴玩的最多就是到村子后面的竹林捉竹虫。竹虫很好捉,从竹笋破损的外观就可以断定里面有没有竹虫。找到嫩油油肥笃笃的竹虫,就用火烤,烤到肥虫也冒油腻的时候,那香味呀,可馋死人了。
除了捉竹虫,蜂巢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捣蜂巢虽然要付出代价,但是蜂蛹的美味值得让我们冒险。不带任何危险系数的游戏就更多了。
杨梅坑的山顶有一座很大的锡矿。穿过密林,就能轻易到达锡矿场。锡矿场里的宝贝可多了,矿场不要的锯片,拾到后就用矿工的砂轮磨成锋利小刀。玩腻了,就到因为淘矿时留下的阔广沙地踢球。玩累了,就到山脚下的池塘里游水。那时候,女孩子是不敢轻易下水的,只有男孩们光着身子,泥鳅似的在水里钻来钻去,或是打泥战,或是游到油柑树下,摘些又苦又涩的油柑仔解馋。
有一次,大家玩得还不过瘾,就一起跑到别人家的园里去偷摘黄皮。结果,黄皮主人晚上找到家里骂了一通,说是我把全村的小孩都教坏了。好在,阿姨疼我,说小孩不懂事,是要好好管教管教的。事实上,她并没有教训我,倒是说:那黄皮还没有熟呢,等熟了阿姨给你摘。
其实,我小时候胆子不大,倒是忠兄经常带着我们去找事做。有一天晚上,天正下着雨,他说,跟我去摘村公社的龙眼和杨桃吧。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总是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
山村的雨真是太迷人了,陪伴着雨声静静入睡,然后做着模糊的梦。虽然人到中年,总是喜欢雨的夜晚,听着雨的声音,总会让人想起杨梅坑那迷人的雨。想起那些童年的时光,想起那条宽敞的美丽的硫酸河。
关于硫酸河的故事,多多少少是听大人们述说的。他们说,因为锡矿的原因,提炼锡矿所必须的硫酸通过河流排污,原来的河流都已经变了样。什么鱼虾、水草都死光了。再后来,不再排放硫酸了,可河流还是老样子,河床到处都是沙子,水草都长不出来了。水倒是清澈的,却没有什么鱼虾,倒是有些叫不出名的浮游生物。但这并不影响我对硫酸河的感情。
那个时候,我还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有锡矿,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的工人,为什么那些工人每个周六的晚上都可以免费观看露天电影?虽然,那个锡矿已经停产,露天电影已成为历史,工人们早已退休,但是,我依然见到那清澈的硫酸河,还在流淌着,默默地流淌着……
三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姐姐、姐夫他们已经举家搬出了杨梅坑,到一个很发达的镇里当老板。杨梅坑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搬到地势较低的平原地。在我从认识杨梅坑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很少记起我的童年原来在那么快乐而幸福的地方度过。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再次深深想念杨梅坑,感激杨梅坑。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清明节,我们到一个叫石塘村的地方祭祖,路过杨梅坑时,突然有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乡在叫我的名字。我顿时吓了一跳!他竟然是几十年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事隔多年,他依然还记得我,叫得出我的名字。此时此刻,心情甚是复杂,感动的是故人重逢,感叹的是时光飞逝,惭愧的是我竟然叫不出他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跟他一边道别,一边飞快地驶过那个留下我童年最美好回忆的杨梅坑。
有一年,我同样路过杨梅坑,见到没落的村庄已不同往昔,田园大都荒芜,房屋已经破损,可村前那棵巨大的榕树依然挺拔,村后的竹林依然茂盛……可我那些亲爱的伙伴们,却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时候,我多么想跟他们一起寻找童年的回忆,一起像大人一样豪放地喝酒,尽情地喝茶。然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都忙些什么。或许他们都过得快乐吧,或许他们也依然记得那个来自霞埔的小伙伴。
杨梅坑的那条硫酸河。依旧流淌着,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污染。很久没有去看看了,不知道鱼虾们是否还能存活,不知道河边的小路是否还有人经常走过。硫酸河的水,从锡矿山上起源,一路向南,跟流淌过的乡村挥手道别,最后抵达大海。就这样,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本文来源:我是海丰人,作者:陈添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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