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园老马 发表于 2024-8-20 16:30:02

百味花生


在大地怀抱中有一群小小的精灵,他们不声不响地生长,却有大大的惊喜,那就是花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它是大自然的低调贵族。阳光洒在土地上,一个个小精灵在地下酝酿着自己的故事,它不像其他果实那个高高挂在枝头炫耀自己,而是在地下默默地埋头生长,所以我们陆河人称之为“地豆”。

在陆河,不可一日无茶,擂茶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擂茶必不可少的是花生,花生在粗茶淡饭中总是默默地存在,不是最重要的角色但少了它似乎少了灵魂。

清晨,姜丝拌酱油,撒上一把炒花生,就一碗白粥,最抚慰人心。
中午,一把炒花生,一撮茶叶,一把黑芝麻,碾成一钵擂茶,生津止渴。再炒一碟碎萝卜干,一碟粉赤豆,均撒上一把炒花生,白米饭,浇上一勺擂茶,也是一顿美味佳肴。

夜晚,二两花生酒一斤,花生为魄就为魂,小酌一杯,配上咸酥花生,何等惬意。
寿宴的糍粑,必有炒花生碎拌在其中,才能口齿留香;嫁女的喜糖必有花生糖为主的五色糖方为高大上;腊月的米程必有花生掺拌则为色味双全。
春分时节,每家每户都忙着种花生。就算不种稻谷,也要种花生。花生对陆河人来说,花生更像主食。两粒花生米一个小坑,堆上土,过段时间,施肥,打草(拔草),打草时母亲总会说要看清哪个是草哪个是花生苗。这个我当然分的清,花生苗都一排排有序地长在地里,接近椭圆的叶子,小小的黄花,一朵两朵,娇小而醒目地点缀在椭圆形的绿叶丛中,好似一只只黄蝴蝶。一阵风儿吹过,万绿丛中泛起黄浪,忙碌中又欣赏了一番美景。矮矮的枝头一朵朵小黄花落下,再见面已是一大串大大小小的花生子孙了。六月中旬是收花生的时节,是最忙的日子。天没亮就出门了,母亲挑着一担箩,我提着水壶紧跟其后。


到了地里,一株株成熟的花生苗都不规律的弯下了腰,还挂着露水,看着有点发愁,这是个大工程。愁没用,还得撸起袖子加油干。经过一夜露水滋润的泥土,松松软软,拔起来也不费劲。有的可以连根拔起,挂着十几二十多个花生,母亲总会拿在手上炫耀一番,不错不错。也有的花生没随着豆苗一起被拔起来,它们散落在土里,需要用轻轻地从土里挖出来,我最怕这样的情况了,不挖吧,挺浪费的,挖吧,泥土深深地镶嵌在指甲里,又黑又痛。不过我挺喜欢刚出土的花生那股新鲜的味道还参杂着潮湿的泥土味道。
我在拔花生,母亲在一旁把长长的豆苗剁成一寸长,只保留带有果实的豆茎。这样方便清洗,装箩,晾晒。田边有一条水渠,原本是清澈见底,这个时节乡亲们都把花生倒在水渠里清洗,瞬间像把一大钵擂茶倒入了水渠,黑灰黑灰的。水渠里也沸腾起乡亲们丰收的笑声。不一会白白胖胖的花生浮起来。我总会忍不住停下来,摘下一颗又白又胖的花生,剥开新鲜的外壳,饱满鲜粉的豆仁占满了壳仓,用手抠下豆仁。尝一口,带着水分,鲜脆清甜。不过我更喜欢吃那种还未成熟的,外壳还是鲜嫩软乎的,可以连壳吃起,鲜嫩多汁,清甜可口,在炎炎烈日下,甚是解渴。


洗好连着豆茎的花生,挑回家第一件事别急着晒干,摘下一篮还没见阳光,还带着鲜嫩气息的花生水煮一番,加上少许盐巴,便是一道美味零食,我们称之为地豆咸。在星空罗布的夏夜里,一家人团坐在一起,清风中伴着阵阵蛙声,边聊聊家常边品尝着地豆咸,把一整天的疲劳都抛之脑后。成熟的花生粉糯可口,口感香醇;还未成熟的花生,还是可以连壳吃起,鲜嫩多汁,还散发出一股清甜带着一点咸味的独特味道。
儿时花生的收成不多,又爱吃花生,我和小伙伴们总喜欢在闲余之时挎着小竹篮,结伴到收过花生的田里捡漏网之鱼。那是农家孩子的乐趣。仔细看,地里总会又散落的花生,还是胖乎乎的,最惊喜的是翻开豆苗,偶尔会发现一丛挂满果实的豆茎。夕阳落下之时,一竹篮就满了,到水渠边清净泥土,散落在水里的夕阳把一个个白静的胖娃娃染成了金黄色的。我背着夕阳,带回了一篮子金豆豆,又可以邀上明月,共享地豆咸。
接下来的日子是晒花生,扯花生。连着豆茎的花生还没空闲摘下果实,必须每日晾晒在太阳下,六月里的天气阴晴不定,一不留神,头顶便是一片黑云。就得抓紧抢收花生。花生不比稻谷,随便一铲子铲起;铲重了,花生会爆壳,轻了根本铲不起来。在和黑云较量的时刻,必须要眼疾手快,却又得小心翼翼。当然天气好就不同了,晒上一整天,鸡鸭也不会来捣乱,更不用抢收。记忆深处,我和小伙伴悠闲地坐在龙眼树下,把花生从豆茎上摘下来。夏风悠闲地吹着,龙眼树上蝉儿在“唧唧”地叫着,不时飘落下来一两片落叶落在扯花生女孩的头上,就是一片头饰。为何是扯花生呢?被烈日炙烤过的花生,特别酥脆,可以一把从豆茎上扯下来,“滋”的一声利落地扯下来,留给豆茎的只有一条条小尾巴。带着小尾巴的豆茎收在箩筐里,带回来当柴火。而一把把扯下来的花生撒回太阳下暴晒上六七天,直至每一颗花生在耳边摇起来能听到“咔咔”的声音,那晒花生工序完毕了。


但却还未完待续。晒好的花生,必须分拣,这是我最不喜欢的环节。每次分拣花生都是雨天的午后,因为只有这时母亲没办法去田里劳作,趁此空余之时做这道工序。那时候的弟弟妹妹还小,见母亲闲余在家,总爱粘着母亲,而母亲还得劳作,总会吩咐我把弟弟妹妹带一边玩,弟弟妹妹自然不肯,不停哭闹。在小小的屋檐下,雨珠“哒哒哒”地打在地上,母亲在不停的甩着簸萁,花生碰撞在簸萁上,发出“啵啵啵”的声音,还有刚下完蛋在炫耀成果的老母鸡在“咯咯咯”,还有在我怀里哼哼唧唧的弟弟妹妹,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我不知所措,何去何从。本该宁静的下午让我生烦,但却是雨天必备交响曲。母亲总会宽慰说说趁雨天要分拣好,最饱满的待天晴要种翻秋(种第二季花生),次饱满的打包保存,将是一年的口粮,次品给你做好吃的。
次品是我在分拣花生程序种最喜欢的品种。剥开壳,细细尖尖的豆宝宝表皮皱巴巴的,却似风烛残年的老者,有的倒是表皮光滑,却是个小不点。可别小看它,小而精致,做成咸酥花生,尚为佳品。用开水烫熟,用撒上盐,晒干。每次母亲让我搬上顶楼晒时,我都要先偷吃一把,而且每一次吃的口感都不一样。刚烫熟的花生,软糯的,咸咸的。晾晒了一天,有点韧劲,嚼起来有一股花生的香味还参杂着阳光的味道。晒上四五天,韧劲没有了,有点脆,那就可以下锅炒熟了。
这时也是我喜欢的,在一旁帮忙烧火。把干燥的豆茎在灶里点燃,可谓是煮豆燃豆萁。大锅里倒入海沙,海沙可以使锅里的温度更高,而且受热均匀,倒入晒干的次品花生。这是火候不宜过大,母亲迅速的翻炒,花生在海沙中翻滚,历练,不一会,香味十足,用筛子滤去海沙,咸酥花生便出锅了,我总会忍不住先吃一把,香中带咸,酥酥脆脆,口齿留香。母亲总会阻止说,过几天再吃,放上几天,散散热气。


漫长的几天过去了,母亲把咸酥花生装在小瓶里。吃粥,喝擂茶总会配上一把,实在美味。没有零食的年代,咸酥花生也是最好的零食,每日放学,抓一把拌在米花里,装在一个杯子里,坐在门槛上,这时夕阳正好洒在杯子里,柔柔的光,暖暖地,我细品着花生拌米花,细数着童年,是香的,脆的。至今每每归家我仍如童年般,夕阳下,坐门槛,品花生拌米花,暖暖的,香香,脆脆,花生如一味良剂,治愈成年里的悲欢离合。

文字:范俊容图片:网络编辑:马泽松审核:黄晓萍来源:善美东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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