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中尤物——血蚶
如果要在潮汕“黑暗美食”里寻找巅峰,那一定是血蚶,这肯定是众望所归的,没有之一。即便是形状及肉色有些相近的毛蚶,在血蚶面前,也是逊色不少。
血蚶是潮汕地区酒宴上必备的菜肴,最常吃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由于蚶壳相击发出的声响,近似铜钱,也被称为“蚶壳钱”。因此在除夕食血蚶,更成为潮汕习俗,寄托着在新的一年里可以财运滚滚来的美好愿望。其实,蚶壳也曾经一度成为先祖们的货币,那是在金属货币出现之前。以至于潮汕民间还有“跋钱蚶壳起”的说法,意思是说赌博的人,小时候因为没钱赌,便以蚶壳为筹码赌起来,后来小赌养成大赌。而在清明节,血蚶虽不在五牲之内,但也是潮汕人上山祭拜先人的祭品。祭拜后,再分食血蚶,蚶壳撒坟头,这也是潮汕地区多年的习俗。但具体到海陆丰地区,我却未曾听过类似习俗。于海陆丰人而言,血蚶只是一道重口味的菜而已。海陆丰地区有像潮汕这种吃血蚶习俗的地方吗?知道的朋友可否告知我一声?
血蚶,民间又称泥蚶、银蚶、花蚶、蚶子等。壳质坚厚,两壳相等鼓起,近卵圆形,壳表白色。与其相似的是毛蚶,但二者并不难辨认。血蚶的纹路宽而深,搓洗干净后是白白净净的外壳,个头细小圆润。毛蚶纹路密而浅,而且顾名思义,毛蚶也是长毛的,所以洗完后沿壳口一圈还是黑乎乎的,个头比血蚶大。最重要的区别是,毛蚶的肉是黄色的边包围着白色的肉,需要熟透后再吃。血蚶里面肉的颜色呈赤紫色,且打开后还有血水,煮出来的汁液也是红色,血蚶得名也缘于此。据有经验的食客总结,血蚶在小寒时节至大寒时节吃是最好的,而毛蚶就没有讲究,任何时候都可以吃。血蚶中的极品是珠蚶,珠蚶壳薄肉嫩、肥满血多,味道鲜美,是蚶中极品,多产于潮汕。清代查慎行曾以《珠蚶》为题,赋诗之:珠蚶细已甚,鱼鳞鹅眼许。海错幸自多,烹鲜乃及汝。
明朝风雅文人“食客”张岱在《陶庵梦忆》说:“不施油盐而五味俱全者,唯蟹与蚶。”蚶,即“血蚶”。早在明代血蚶已是食客盘中所好,时至今日,在东南沿海仍被食客奉为餐中尤物。看上去不起眼的小贝壳,剥开全是赤紫色的血肉和红血汁水,内地人与初见者自然觉得恐怖,而知其味者又如上瘾般不可自拔。汪曾祺到访福建时,在《初访福建》中就曾这样写过吃血蚶:“我吃泥蚶,正是不加任何佐料,剥开壳就进嘴的。我吃菜不多,每样只是夹几块尝尝味道,吃泥蚶则胃口大开,一大盘泥蚶叫我一个人吃了一小半,面前蚶壳堆成一座小丘,意犹未尽。吃泥蚶,饮热黄酒,人生难得。举杯敬谢主人,曰:‘这才叫海味!’”
我对填腹充饥的食物,向来要求不高,干净卫生是底线,如果味道鲜美当然更佳,但饮食清淡倒是一直是习惯。这大概跟一个从乡下到小城的农村人,骨子里头流淌着朴素简单的基因仍未断流有关系。因而,我一直对于毛蚶、血蚶这种近似于茹毛饮血的东西,本能的敬而远之。由于熟透后的毛蚶、血蚶口感大失,变得“干巴柴硬”。因此,对于毛蚶、血蚶的烹饪,不管是潮汕人,还是海陆丰人,都是喜欢没有完全熟透就上桌,品其鲜甜。而不熟透的贝壳类海鲜,潜意识里就跟寄生虫关联在一起了,一念及此,心里也未免胆怯,这更增添了我不大敢吃的想法。事实上,毛蚶上吸附的大量细菌和甲肝病毒,确实能轻易地躲过短暂加热,然后侵入人类的消化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上海,就曾因凭票供应物质短缺,来自海边的物美价廉且无需凭票购买的毛蚶,成了很多家庭的桌上美味。而未熟透的吃法导致甲肝病毒肆虐一时,给几十万上海人带去了恐慌与病痛,至今不少人还心有余悸。至于血蚶是否与毛蚶一样会传播病毒,目前没有科学研究,我想即便会也应该不会那么严重。
数年前,对中医颇有研究的旭兄对吃毛蚶极有心得,认为毛蚶能为男性身体提供强基固本功效,因此聚餐或宵夜时常常点毛蚶以佐酒。我受其影响,也慢慢接受了毛蚶,最后一并连血蚶也觉得不错。研究表明,血蚶可以化痰止咳,加快痰液的排出,对人类的咳嗽痰多,有良好的缓解功效。另外血蚶还能制酸止痛,它可以调节人类胃酸的分泌,对胃酸过少引起的消化不良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中医也发现血蚶味甘,性温,可以归脾经和胃经,具有补气养血和温中健胃的重要功效,治疗功效明显。
血蚶的食法不多,但是样样出彩。比如生腌血蚶,这是潮汕地方传统名菜。将血蚶清洗干净,用沸水倒入血蚶中,四五秒钟左右即可把水沥干,将血蚶掰开,放入盘中。民间也有另一方法,水煮至半开,“蟹目水”时将血蚶倒入,也是四五秒即捞起,再掰开盛盘。后再把蒜、香菜、红辣椒剁碎后装入碗中,加调料拌匀,倒在掰好的血蚶上,将腌好的血蚶放入冰箱冷藏一刻钟,即可享用。也有人喜欢挖出肉,做凉拌菜,工序相似。至于白灼吃法,与生腌也差不多,烫至半熟后,蘸其它作料,或酱油、芥末之类。江浙一带还有一种吃法,用开水烫至半熟,再取上好黄酒兑适量酱油浸泡,称醉蚶。清代才子袁枚在《随园食单》上还写到:“蚶有三吃法:用热水喷之半熟,去盖,加酒、秋油醉之;或用鸡汤滚熟,去盖入汤;或全去其盖作羹亦可,但宜速起,迟则肉枯。”
但我觉得最为风雅的食法,莫过于潮汕中老年人喜欢的烤着吃。二三老友,一壸功夫茶,炭火正旺,数颗血蚶在泥炉的瓦片上烤煏。待至血蚶将熟,蚶壳微开,双手一掰,配茶聊家国谈人生。此等浮生闲日,令人神往。
来源:善美东岸文字:夜行者图片:网络编辑:马泽松审核:黄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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