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园老马 发表于 2023-7-20 16:34:52

天井里的时光写意

曾经的旧时光里,氤氲缱绻,光阴慢,在南方多雨浪漫的小镇里,青砖黛瓦,飞檐翘角自成一幅画卷,安静的,朴素的。俯瞰小镇,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方玲珑别致的天井,远远望去,有些神秘,还有些梦幻。
我的祖辈、父辈们在这样的天井格局里生活了几代,别样的构造,于他们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信仰。四水归堂,在贫瘠年代里,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寄托,我喜欢那没有激荡的平静和安宁,还是蹒跚学步的我,牵着祖父衣角,赶着晨曦穿草而行,小脚踮着半湿的泥巴,一蹦一蹦,当踩着月色晚归时,天井瞬时灯火通明,井水揉搓着小脚丫子,那份忙碌而喜悦的意向至今仍深深触动着我的心。落梅天时节,午后常常下起一阵不速之雨,惊醒农家人百无聊赖的浅酣。祖父随着摇椅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他闭着眼睛,想起一些人和事,是关于赶集、春耕、开荒吗?还是那地里病了的老黄牛、围了一半的门楼、盖了一半的沼气池,以及那小叔的学费、轮到伙头的老母亲。祖父对着天井的那一片天,他在遥想着什么,我叉着小胳膊枕着下巴,趴在小木凳上,凝望着吱呀吱呀响的摇椅,听着吧嗒吧嗒的雨声入睡了。

待到雨后廊间花影前移,我一侧身,身下除了多了一张席子和被子,还有那雨后疯长的枝桠。自前厅大门往外,洋紫苏、木芙蓉、秋海棠……两排花盆左右对称,盛土的盆罐,因栽培时间不同,显得“着装”不一,不过井然有序。奶奶年轻的时候,外曾祖父家境殷实。奶奶经常笑说,那就是两排伺候在一旁的“下人”。这些“下人”还算守规矩,每年春分一过,竞相争妍,分外妖娆,任凭孩子们嬉戏,也仅是频频颔首莞尔。高处通常还会摆上两盆韭兰,寓意富贵和平安。满庭芳菲的时节,最疼爱我的小姑妈要出嫁了。听奶奶说,其他孩子都踩着花盆,趴在窗边偷看新娘子,我独自躲在墙角偷偷抹泪。披着红盖头的小姑妈,转眼间长大了,她牵着爷爷的手,路过花径,迈出天井去追求幸福。我们终归都要长大,那是命运赐予的宽厚和美好,角落里那个哭鼻子的孩子,把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他舍不得最爱的小姑,他也不愿意旁人听到他的啜泣。时光的摇椅摇摇晃晃不停歇,到记事的年纪,小镇变得欢腾,流行元素撕开沉闷一道口子,动听的旋律弥漫上街头,大人们脸上显出微醺的红润。

门外,大大小小的孩子簇拥着两位老师傅,爷爷走在前面,一脸笑容,“囡,答应给你买的彩电来了”。我高兴得像一只燕子,迫不及待地想跃上云端,放开嗓子告诉整座村庄的人们“我家有彩电啦”。那还是村里第一台彩色电视机,25英寸大小。爷爷将它摆在西厢东北角,后来人越来越多,就索性摆到前厅。电视另一头连着一根合掌粗的天线杆,有时能转出四个频道,有时三个,姐姐们经常哄我说,“阿弟能转出四个来”,后来才弄明白,踩着鸡棚爬上爬下,她们不想挨奶奶一顿打,奶奶又最疼我,不舍得打我。“雪花点多吗?”“向左转……不对,向右”“现在呢?”“往回转一点……”就这么喊来喊去,陪伴童年的那些个闪烁不清的电视画面,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至今反复咀嚼,其味无穷。南方的春天悄然而至,南面吹来的风,滋润又热情。对于春天,风是它眷恋大地的使者;对于风,春天则是它最美的衣裳。使者捎来了春讯,宿燕纷纷启程飞往南方,忙不迭地将屋檐下的鸟巢修葺一新。唧唧、喳喳、啾啾,鸣啭声,融入一大家子围桌做粿的欢乐,其意融融。小小天井装下了一帧帧美好的童年画面,直到虫鸣唱响离乡的序曲,才发现它装不下一颗萌动的心。终于,我还是离开了生命里一部分的天井,离开了小镇。

多少年后,几度午夜梦回,故乡的山山水水,老房子的一椽一木闯入梦里,天井狭缝里泛着暗绿的青苔,屋檐脚下顺势垂下的雨帘,还有落在天井的“吧嗒吧嗒”雨声,一切变得格外的清晰。我大概是想她了,想念最初的本源,远走的我像是一只纸鸢,线永远在故乡的天井,无论走多远,那里始终有最真切的牵绊。怀念她,我回来了。是惊是喜,当我带着一路风尘回到这片土地,曾经的小镇已换了容貌,记忆里的天井永远留在了曾经的岁月中,眼前整齐划一的楼房赫然矗立着,窗明几净,屋内陈设的家具、家电齐全、现代,一切散发着明媚的气息。天井永远封存在了记忆深处,像是一个老者守护着几代人,生生不息,更是见证了祖父辈在贫瘠日子里的守望与期盼。她已老去,带着欣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每一次回眸,都多想搀着她,穿梭回那天井的旧时光里,拾掇片片散落的遥想。




来源:善美东岸文字:李泽浩图片:网络编辑:黄晓萍审核:马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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