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
因清明节上山扫墓,要除杂草,需带上一把割草刀,自己翻遍杂物间,居然发现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镰牙严重磨损,镰刃中间凹进去了,本来木制的镰柄坏掉了,早已用铁皮包裹着。
镰刀俗称割刀,呈月牙状,刀口有斜细锯齿,尾端装木柄,用以收割稻麦,一种很普通的农具。看着镰刀的久经沧桑,一股莫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记忆闸门也随之打开。
童年时代,夏风吹过,谷香阵阵;诱人的稻香令人神清气爽;谷穗压弯了稻杆,齐刷刷的勾下头,宛如待嫁的村姑。当远方的布谷鸟衔来久违的亲切问候:准备开镰了。
开镰前,我父亲先磨一磨镰刀,那刺耳的声音让人心神不宁。他边磨,边用手指在刀口轻轻刮过,确保锃亮刀刃的锋利。彼时,收割机尚未普及,主要靠人工收割,靠天吃饭的人还不忘看看电视台的天气预报。
清晨,天气焖热,偶尔有一丝风吹过,田野稻浪滚滚,金黄一片,很是壮观。但,大家没有心思欣赏美景。稻谷成熟后,要趁着露水收割,不然,稻穗脆脆的,谷粒容易脱落。
我父亲早已攥着镰刀,行至田间,下田挥镰。频频弯腰,唰唰挥镰,娴熟地刀割刀拢,快捷的手拿把掐,那一连贯的迅速动作之后,一捆捆水稻也整齐铺在了身后。当朝霞晒在人的脸上越来越热时,田块里已倒下稻谷一大片,露出一排排镰印整齐的禾桩。
当我睡足,早餐后,到农田帮忙,虽然已不是首次下田割稻谷,但父亲对年幼的我,总是不太放心,要么担心我收割不好,要么担心我手被镰刀割破。他一边做着示范,一边对我说:两脚并排分开,弓腿弯腰,左手捏住稻穗,右手镰刀伸至前部底端,然后顺势回拉。
随后,父亲把一束束稻穗送进打谷机后壁箱内,随着打谷机转动,机器自动地将谷子与稻秆精准分离开来,“沙、沙……”如雨的谷粒散在后壁箱内,不一会儿箱内就堆成了一座小谷山。
父亲的镰刀,收割在风中的喜悦中,汗水流进掌心,阳光抚慰着疲劳的脊背,还有比丰收更能让人开怀吗?一边割着,一边与邻居估摸着产量,真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春播夏生的艰辛,都化作了六月的丰收喜悦。此时,田野里此起彼伏的打谷声,热烈的乡音村语,流淌着村里人朴素的满足和快意。
当稻谷颗粒归仓,一个个稻垛整齐堆好,蓝天白云在欢笑,夏风夏阳在沉醉,夏收告一段落,那是属于父亲的快乐,那是属于乡村的丰收时节……父亲将镰刀洗干净,擦一层茶油,妥当保存。他又马不停蹄地撒下六月的希望,庄稼也开始了新一轮播种、新的旅程。
金秋十月,丰收在望。父亲挥舞着镰刀,在稻草的根部,发出“唰唰”的声音,将一片一片的稻草撂倒。永不倦怠的重复着一个姿势,此时,他俨然成了纵横驰骋沙场的英雄,仿佛手中紧握的不是镰刀,而是曾经的风雨,曾经的汗水,曾经的付出。或许,只有手中紧握镰刀的时候,才是心里最满足最踏实的时候。因为一把轻巧而普通的镰刀意味着便是收获:庄稼地收获、岁月地收获、幸福地收获。只须轻轻一挥,即把它收获揽在怀中。
“双抢”季节过后,镰刀刃口被稻杆刷得闪闪发亮如镜,我父亲再次将镰刀洗干,擦油,妥当地放在屋角,静静守望着岁月的风尘。它像极他如今的一付老花镜,陪伴着他,有需要的时候,发挥作用,不同的是前者可以给他带来丰收的喜悦和成果;后者能让他看清眼前的世界。
镰刀的一用一藏无不体现时令和节气的变化,并它们在镰刀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和文化的符号。经年以后,自己就学发现,镰刀还成为一面红色旗帜的恒久图案的重要部分,普通成就了伟大。一季又一季的收割,一茬又一茬的稻子,在镰刀舞动的旋律里,换来颗粒归仓,家庭步步殷实,也让父亲的腰身渐渐弓成如镰刀。一把镰刀书写父亲一身的勤劳和付出也彰显一代农人的坚韧和质朴。他已经在烟熏火燎的岁月中,淬炼成一把镰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长大成人,告别农村和农村生活,移居县城,镰刀对农人,如同人的手足。其实,普通轻巧镰刀在农人们的心中从来就不曾“轻”过,沉甸甸如这满野的庄稼。我父亲特地将它带到新居来,带来的是那种不舍与挚爱。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加快推进,收割机一头扎进了乡间麦浪稻海里,像风扫残云一般,轻松让片片金黄稻田变成了黑黑田畴,镰刀也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这是时代的进步。
岁月不语,镰刀不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经过打磨翻新后,瞬间变得锋利无比。我们也不妨学学镰刀,经受挫节的打磨,要有钢的韧性,火的悲壮,让品格散发耀眼光芒。
来源:善美东岸,文:马泽松,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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