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丰县城的那五株榕树
窗外,忽然飘过了几片叶子,让我心头一颤。哦,天凉了,我又想去看看那几棵榕树了。
或许是儿时的记忆太多与树有关的缘故,我对榕树总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我看来,世上最可敬而可亲的树要算它了。
榕树,属于大乔木,高达15至25米,冠幅广展,老树常有绣褐色气根,树皮深灰色,叶薄革质、狭椭圆形,表面深绿色,有光泽。它的根不仅深入于地下,也突显在地面,还悬挂于空中,甚至盘缠贴附在自己身上,再没有一种植物能像榕树这样大胆而率性了。
它屹立于苍茫大地,任凭风吹雨打,极富生命力。同时,它伟岸而不高冷,就像一位智慧、慈祥、稳重而又饱经沧桑的老者,默默地接受着大自然的一切馈赠。它从来不择环境,我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一株榕树是自然枯死的,如果不是由于雷击、斩伐,它似乎可以千年万代地活下去,正因为榕树具有这样神奇的生命力,人们把它当成了生命之神。
曾几何时,大榕树留下了多少代人美好的回忆!在物质不甚发达的岁月里,多少人曾在它的下面乘凉、话家长里短,多少人曾在它下面追逐嬉闹……所有这些,何曾没有榕树的影子?可以说,有榕树的地方绝不缺乏人间烟火味。是的,在我们生活的这方热土上,它随处可见,就像自然界的精灵一样默默地注视着芸芸众生,总让人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在坊间,甚至有了这么一种习俗,即是每有大事必捎几片榕树叶子在身上,意为“辟邪”。所以说,榕树于我们而言,是多么可亲,它不但是我们的好朋友,还是人类的保护神啊!
在海丰,有百年以上历史的榕树不在少数,随便任何一个乡镇,都可以找出一两株来。然而,我现在要说的是海丰县城里的那五株特别的榕树,它们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了,比起人类常不满百的人生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古树了,更奇妙的是它们在东、西、南、北、中,几乎连接了半个县城。
要说的第一株榕树是南湖榕树。它长在南湖畔往海丰中学的右拐角处。这株榕树,经过岁月的修剪越发生机,整株树看起来虽没那么高,却枝繁叶茂,只有那挂在上面的像它的身份证一样的的铁皮牌子以及那苍老斑驳的树干在揭示着它是一棵古树。
南门湖畔的这株榕树,相信很多人并不陌生,每每有从汕尾返海城的公车在经过南湖时,常会听到有人大声地对司机说:“在南门湖榕树那里下车”。而这时候,司机总会降低车速,缓缓停靠而让乘客安全下车。是的,但凡熟悉海丰县城的人,只要说“在南门湖榕树那里”,大多便会知道是哪里了。因为,那株榕树一直在那里,人们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从南湖的榕树出发,五分钟的光景,便来到了县城的西门市场。在这里,有我要拜谒的第二株老榕树,就是西门市场边的这株榕树,是我要说的这几株榕树当中最高、看起来最古老的一株榕树。它有多高呢?有人说见过它高过五层楼高的时候。当地居民说,它应该有四五百年的树龄了。这株树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我没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确实很老了,枝叶不甚繁盛,枝干却越发粗大。人们常说,树大招风,听说这棵树就曾被台风捶打过多次,其中有一枝干还明显有折断的痕迹。那样子,像极了身残志坚的战士对着苍天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西门市场边的这株榕树并不简单。若以它为起点,往它的东边走是县城的中心。因此,有些人总觉得只有经过了这株榕树才算是进了县城。
我对西门市场边上的这株老榕树,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看着它,便勾起了我对父亲无限的怀念。
小时候,我常常和父亲一起去赶集,父亲总会叫我在这棵大榕树下等他,待他买了一大堆日常用品或食物回来后我便和他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
“就在这里等,不要乱跑,我买了东西就一起回家”。这是父亲在这株榕树下常对我说的话,我总是高高兴兴地对父亲点点头。因为,在这株榕树下,有一个半秃的中年人在卖卷烟丝,俗称“熟烟”。他常和一些年纪相似的人在全神贯注地下象棋,而他的旁边有一条可爱的小黄狗。每当有人来买烟丝,小狗便会边叫边磨蹭它主人的膝盖,仿佛对主人说:“生意来了”。这条可爱的小狗对我很友善,我倒很乐意在大榕树下等父亲,哪怕再久,我也不会厌烦,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这条小狗多玩一会儿。如今,过往都成了回忆,卖烟丝的人不见了,小狗不见了,父亲也不在了,但这株树一直都在这里。看到了它,便想起了陈年,不禁泪眼婆娑,我再也等不到世界上那个买了东西就跟我一起回家的人了!
若要把县城里的那些古老的榕树列出来,龙津河畔庄厝乡的那株榕树决不能遗漏,它是我现在要拜谒的第三株榕树。
龙津河畔庄厝乡的这株榕树很大,看到它我就想起了巴金先生笔下《小鸟天堂》中四会的那株榕树。这株榕树,树杈张开,枝和叶勾连,形成密密麻麻的树冠,就像人们在文字中描写的亭亭如盖。由于它实在太大,以至于一半长在地上,一半延伸到了龙津河中。每到夏天,来这里乘凉的人很多,尤其是户外工作者,更喜欢来这里歇歇脚。一阵微风从枝间拂过,无数叶子像耀眼的星星在半空中闪烁,由上至下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一支优雅的乐曲在耳边回荡。再瞧瞧枝头,那翠绿的叶子,像一群小机灵,和着歌声,随着浓浓的秋意,一起在枝头舞动。
庄厝乡的这株榕树,郁郁葱葱,最壮观的是每次雨过天晴之后,远远望去,榕树上空云气如烟,袅袅娜娜,亦梦亦幻,是最不可错过的景致。这株榕树,守护着一方水土,四季鸟影绰约,苍翠依然。人们在树下流连,忘情这方美景,陶醉于这份舒适,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它见证着龙津河两岸日新月异的变化。
从庄厝乡的这株榕树再出发,沿着龙津河畔往北走便来到了二环路北的北桥。这时候,又一株古老的榕树赫然于目,那就是我要拜谒的第四株榕树了。
这株榕树位于城东名园金山寺路口前面,与其他榕树不同的是,这株榕树位于二环路偏中间,并且刚好在路的交叉口北侧。让人好生奇怪的是这株榕树为什么会在路的中间而没有被挪走?有人说,在没有路之前,这棵树就长在那里了。当时修路的时候也曾打算把这棵树挪走的,但很多人很舍不得,后经过慎重考虑和研究论证,在保障不影响交通安全的前提下最终还是让这株树保留了下来。
名园这里的这株榕树前画出了减速带,周围成了一个自然的安全岛。它站在路中央,就像一名卫士,人们经过这里,自然会减速行驶,小心通行。
名园的这株榕树,我见过它以前的样子,那就是比现在茂盛得多了。作为一棵树,它的经历也是很坎坷的,它肯定被台风摧过、被电击过、被蚂蚁啃噬过,枝条也折断了不少,但始终没有被打垮,于是便成就了今天的模样。看吧,这株榕树,历经磨难,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多余的枝条了,就像一个人,洗净岁月铅华,留下的便是不可多得的精华。它躯干秀颀,以树的姿态屹立于天地,给人一种无惧风雨的慰籍,令人打心里喟叹:真是好样的“树坚强”!
作别名园的这株榕树,沿着龙津河畔往南走,很快便可以来到龙山西侧的海丰总农会旧址。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旧址门前有株大榕树。它就是我这次要拜谒的第五株榕树了。这株榕树,躯干遒劲,盘根错节,虽古老却焕发活力,它似乎不曾衰老过,它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子:积极、乐观而坚韧。
是的,总农会旧址(原龙山明代天妃庙)门前的大榕树是一株光荣的树。在我看来,它是一株英雄树,它见证彭湃烈士的革命事业。
就在这株榕树下,1922年夏,彭湃用留声机向农民群众宣传革命道理,揭露地主豪绅压迫剥削农民的罪恶,发动农民组织农会,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海陆丰农民运动。1963年,海丰县人民委员会颁布该址和树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站在这棵榕树前,我何等激动,这株榕树,见证了峥嵘的革命岁月,又见证了我们今天前所未有的美好生活。
对于榕树,我向来都是由衷的景仰,就像海丰县城的这五株榕树,它们哪一株不是在承受着人们难以想象的艰辛而顽强地活着?如果榕树能言,它们该告诉我们多少故事?这五株榕树,虽各有异,却也相同: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秉性。说实在的,它们大多长在路上,如果要挪走它们并非难事,但人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把他们保护下来。难道,这仅仅是因为民间有一说法,越古老的树,越接近神灵,越不能砍伐,砍必有灾?不!这是人类对生命的珍惜,对大自然的敬畏,而古老的榕树,绝对配得上人类的一切崇敬!
秋天正在渐行渐远,站在秋的背影里,面对寒冬的来临,海丰县城这五株榕树展示的翠绿,是对一种生命成熟的坚守,还是对生命涅槃的准备?
大音希声,榕树不言,它们无意于与站在它们的枝头凭借它的高度的鸦雀争高低,它们的高度,在于它们千古不变的沉默。它们的生命历程告诉我,只要牢牢扎根于脚下的土地,尽力地伸展自己,这本身就是生命的美丽!
来源:东岸,图文:吴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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