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鸟咬来
作者:徐春平1951年,父亲辞别故土,也就是后来因为出土战国青铜编钟而轰动一时的湖北随州(那时还叫随县),参加南下土改工作团来到广东海丰。22岁便当上了海丰县公平区区长,在这里,父亲与在区妇联工作的母亲从相识到相爱,携手终身。直到老年,他们二老每天在小区散步,还手牵着手,羡煞旁人。我正由于在公平出生,所以名字带了个“平”字。
海丰是全国出名的地瓜县,盛产番薯。上世纪60年代的头几年,因为三年严重自然灾害,不少家庭温饱问题不能完全解决。我家尚好,三顿饭还能吃饱,虽然定量配给的大米不够,但母亲不知道经常从哪里买来些碎米;只是仍然不够,每天三顿都要搭配番薯一起吃。记得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每天早餐吃的是番薯稀饭,中餐是蒸番薯,晚餐是番薯饭。天天这么吃,不要说我们小孩,就是大人也有吃厌的时候。
我那时八、九岁、妹妹小我一岁、大弟小我三岁,都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也许父亲见我们天天这么吃,心有不忍,有一次吃饭时,给我们讲了一个鸟咬来的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饥荒年,海丰很多人没有饭吃,只能靠挖野菜充饥,有一个在国外的华侨很焦急,想了个办法,用当地的番薯苗系在鸟的嘴上,让鸟飞回海丰。家乡人在收到番薯苗后,立即种上,并由此救活了许多人。后来,人们就把这个华侨让鸟衔来的救命物种叫鸟咬来,也叫番薯。顾名思义,番薯确应是外来物种,至于是否鸟咬来,这应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只是我们小时却深信不疑。
我们那时吃的番薯主要是两个品种:一个就是鸟咬来,一个是百日早。这种叫鸟咬来的番薯,每一个番薯都有一个小小的弯弯的头,整个的形状就像一只小鸟,肉黄味甜,松软适度;而那种叫百日早的,没有什么形状,就是个头大,肉白色,虽较粉,但甜度不够。我小时更喜欢吃的番薯就是鸟咬来,这也许和父亲讲的故事有关。
我有许多小时候的同学,或者与我岁数相当的旧时同事,由于过去吃太多番薯,说吃怕了,到了今天,都不想再吃。奇怪的是,我们兄弟姐妹,还有我父亲母亲,却一直喜欢吃,不同的是,过去是把番薯当主食,现在是当副食。有时海丰的同学或朋友来广州,问我要带什么来,我都说其他不用,要带就带番薯,以致有同学的弟弟,不用再问我,每次回海丰就把番薯给带来了。由此,我们家都会经常吃到海丰的番薯。
去年初,父亲查出肺癌晚期第四期,虽经良医诊治,终究回天无力。2016年7月13日,父亲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84岁。在父亲逝世的前几天,他还尽全力与病魔作最后一搏。此时,父亲吞咽食物已经十分困难,流质一吃下去就全呕吐出来,但为了能够服药,父亲每次都十分艰难地先吞咽点番薯、芋头或者馒头。可以说,父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吃着番薯。
也许是天意,父亲走的那一天是七月十三日,而他身份证号码最后的四个尾数恰恰是0713。我想,也许上天还记得这样一位在文化卫生教育战线默默耕耘了大半辈子、名字叫徐祥发的老人——他会讲鸟咬来的故事,上天需要他去继续讲这个故事。□徐春平
来源自:金羊网、羊城晚报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