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芦苇
海丰素有“中国水鸟之乡”之称,由联安、公平、大湖三大块湿地组成的区域被列为省级自然保护区。湿地的主角是水鸟,它们姿态优雅而又特具保护意识,所以要靠近它们不容易。湿地的黄金配角就是芦苇了。在主角没有隆重登场之前它们就待在那里,游客们总想拨开它们,看看能否惊起一滩白鹭。直到水鸟出现,人们又忽视了它们的存在,只顾关注那白衣仙子翩翩起舞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诗经》里的诗句,“蒹葭”就是芦苇的别称。芦苇在古典诗词中的第一次登场就是配角,主角是在水一方的佳人。芦苇在白露“为霜”、“未晞”、“未已”三个场景下分别作了“苍苍”、“萋萋”、“采采”的精湛表演,丝毫不逊主角,惊艳了时光。此后数千年,河岸上,沼泽里、田畔间、池塘边、旷野中都是芦苇跑龙套的地方。它们或是白茫茫地一大片生长,或是零零星星地冒出几棵的。每年秋天是芦苇展示自己美丽与风采的季节,它们抽穗开花,飘飘如雪;它们随风摇曳,阳光下闪耀光芒。而秋天萧杀,芦苇一片金黄,鲜明的对比给诗人以细腻的生命体验,激发他们的悲秋情怀。芦苇因随处可见,正如明月、白云、炊烟、小河等,成了故国家园、英雄豪杰、才子佳人的最佳配角,成了引发游子乡愁的意象。有时候,芦苇也会被砍伐、火烧、水淹,被成片地消灭掉,扮演了群众演员的角色。
在我到过的地方中,联安镇的赏铺村到联南村一带以及红草镇的海梧村靠近黄江区域的芦苇是最为壮观的,数百亩的沼泽地,没有种植任何农作物,芦苇以千军万马之势,浩浩荡荡地占据了这些空地。清明前后芦苇加快长速,眼前的芦苇三月份的时候刚刚长出新芽,现在已经一人多高了。夏天芦苇会达到生命的最高度,叶子也会由嫩绿变为深绿。八月份芦苇抽穗开花,叶子也会慢慢褪去绿意,开始变得枯黄。冬天芦苇叶完全枯萎,苇絮剥离殆尽,没有一棵是例外的。观者会为它们的慷慨赴死、悲壮从容而徒生伤感。作为一株的芦苇生命只有一年,但它的根不会死,来年会在根上长出嫩芽,很快芦苇丛又将以一片新绿宣告春天的到来了。第二年春天,经历了严冬的风刀霜剑,死去的芦苇依然屹立不倒,有的只剩下茎,有的还挂着干枯的叶子和硬梆梆的芦花。这是死去的芦苇依然在为新生的芦苇抵挡风雨吗?春天过后,经过烈日暴晒,台风袭击,死去的芦苇最终倒下、腐烂,化为养分,以换来整片芦苇丛的勃勃生机。
沼泽地的旁边是稻田,秧苗浸润在水中已长至三十厘米高,给稻田铺上了绿油油的地毯。经过人工育种,现在水稻一年两熟,到六、七月份便可收割,然后可以再播种第二次。各种各样的农作物都是一年播收好几次的,它们也早已被忙碌的人们带快了节奏。数千年来,芦苇在人类的世界里一直被看作是配角,但在芦苇的世界里,每一棵芦苇都是主角,它做自己本分的事情。四季交替,生死荣枯,它从不因为外部环境的压力而改变自己。
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自然界的植物很多,比如“梅、兰、竹、菊",常见的玫瑰、松树、白杨树等,它们经常为人所讴歌。但为何帕斯卡尔唯独以芦苇来比喻人,并且他说的这句话还被广为流传呢?芦苇生随处可见、自生自灭的特征与普罗大众非常相似。芦苇的生长一年四季分明,也恰如人的一生,要经历幼年、青年、中年、老年。人与芦苇的区别在于人会思考,这是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之灵的原因。但实际上,很多人却不愿意思考。人们总是忙忙碌碌,为生活所逼,为欲望所驱使,要么麻木机械,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要么沉溺享受,自误大好人生。任凭时间一天天消逝,他们很少扪心自问为何这么做?人生意义和价值何在?有何改变方式?人的很多行为其实还不如芦苇,比如在坚韧不拔、奉献精神方面,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始终如一呢?大多数人也不能坦然面对生死。有媒体报道说某某富人花巨资研制延长生命药物的事,我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此事自古以来就有。我不是宿命论者,但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将生命的长短作为一种负担。人应尊重自然规律,豁达如一棵芦苇。
我沿着芦苇旁边的田间小道走向芦苇深处,忽然,有一只鹭鸟从芦苇丛中跃起,扑着翅膀飞向更远处的芦苇丛。我喜欢芦苇,芦苇庇护了水鸟,也启迪了我。我想,倒不如说芦苇是会思考的智者更为合适吧。听!春风吹拂,芦苇轻晃,有声音传来,那就是芦苇对我的谆谆教导啊!
来源:东岸,图文:姚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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