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园老马 发表于 2020-12-16 00:50:53

那盏煤油灯


几天前的午后,回到老家,看见生锈了的铁栅门照样挨着石门框孤独地站着,两扇紧闭的木门还是那种等待被推开眷顾的模样,外观孤清寂寞。青铜色的门环被触摸的刹那,发出一声“咣啷”之后,推门进去,是一记冗长浑重而刺耳的金属门环与石头门耳朵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听声音已然知道,这是一副正在被时光侵蚀,逐渐变得苍老的大门。尽管最终时代会遗忘了它,却永远无法抹去,它与岁月擦身而留下的痕迹。
室内的斑驳陆离依稀可见,由于久未居住,供电也早已关停。以前居住时觉得宽敞明亮的老屋,在斜射进来的自然日照光线下,所有旧物件在局部的亮光下若隐若现。蛛网上残缺着很多无法缝补的破洞。突袭而来有种被时光无情摧残的沧桑感,不知道究竟是该慨叹物件残旧还是岁月匆匆。
目光,继续透过有限的光度,极力浏览着曾经熟悉得了如指掌的家用或农耕物品。心里面觉得正在很坦然地追忆一段再正常不过的过去。就在觉得视力已处于疲劳状态而且是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间,有种被记忆刺痛的感觉,目光被定格,像是一个自愿被过去俘获的自然反应。在一张接近报废的老办公桌下面,不知道外面从何处反射进来的一小片光晕,竟然就那么巧合地笼罩在办公桌下面的几个旧煤油灯上面。在好奇心驱使下,赶紧靠近细看,发现其中一个还有玻璃灯筒罩着。透着烟熏的油黑,跟我记忆中的那一盏煤油灯是那么的相似。事实上,我也曾经无数次,尤其是在突然停电的时候,总会带着浓浓的怀旧心绪,怀念那盏给我少年光阴加冕过的煤油灯。


我们居住的农村,八十年代中后期,条件仍然比较落后,尚处于电力进村的建设阶段,还没有正常普及的生活用电。晚上的生活照明基本上只能依靠煤油灯点亮。所以对于这段虽然有点泛黄,却真实的生活经历,其中的体会应该说终生难忘,沾满了历史车辙的印记。
感触最多的,就是上五年级时候的那段往事。班主任姓杨,是师范毕业后刚分配到学校的外地男教师,阳光而且帅气。那时的自己懵懂无知,对学习优劣没多大概念,在浑浑噩噩中进入了第二个学期。开学两个星期左右,一位偏远山区的同学,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学了好几天。为了及时了解学生的情况。老师邀我做伴,在某个星期六上午徒步前往,对该同学作了一次家访。偏远蜿蜒的山路上,我们从拘谨的交谈到逐渐熟络,话题也由学习深入到很多生活细节,师生间的距离感慢慢被亲切感代替。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家访”这个词语,不但觉得新鲜,感觉也是暖暖的。



几天后,我和另外一个同学承蒙老师厚爱,得到邀请,荣幸地成为晚上杨老师住校时的学习邻居。房间是泥砖墙体,青瓦盖顶的泥砖屋,我们住在挨着的靠边上两间。每天一到傍晚,我和另一个同学结伴步行至学校,然后点亮从家里带来照明用的煤油灯。晚上无论是清风徐来或闷热难耐,一间房子,两张书桌,都会同时点亮两盏煤油灯,整间屋子顿时变得亮堂起来。也是从那时开始,谨以煤油灯光为伴,照亮书桌前的那一片方寸之地,尽情“啃食”文字粗粮。并在老师的积极影响下,逐渐改变了之前晚上对学习无所谓的坏毛病。朦胧中萌生了与学习结缘的良好意识。
煤油灯分为几种,名称只是一字之差,有细灯、企灯和马灯之分,由瓶身大小决定。都可以配备防风的玻璃灯筒罩。点着以后的亮度也有些许区别。我带到学校的煤油灯是一盏葫芦状的“企灯”,是属于煤油灯中的大灯,布带油芯也比较粗,耗油量稍大。点亮之后照亮的空间也大。相对小灯点着以后发出的较弱亮光,“企灯”的亮度,对眼睛可以起到较好的保护作用。


也许,是害怕辜负了老师的一番苦心,又或者,自己以前也真的过于懒散,才会逼迫自己养成煤油灯下按时学习的良好习惯。从煤油灯的加油频率可以看出,“企灯”的工作时间明显增加了。至于学习效果,有没有提高进步,短时间内是无法作出判断的。不过,被杨老师批评的次数倒是增加了。主要是关于写日记和周记,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这是对我影响较大的一件往事。也是杨老师作为年轻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富有创新的教学亮点。第一次上语文课时就着重强调,无论以前同学们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从他任教开始,希望同学们能够坚持,把日记和周记作为长期的作业来完成,由他定期检查、批改后作出点评。
每到晚上,写日记和周记成了最伤脑筋的苦差事。对着“哧哧”冒着火苗的煤油灯盏,冥思苦想,然后怔怔出神,感觉跳动的火苗也泛着干着急的神态,上窜下跳。灯光映照下那种搜肠刮肚抓挠的滋味啊,至今还记忆犹新。每一次完成日记或周记,简直就是漫长的词语实战煎熬。实在想不到素材就胡乱一通乱写,心存侥幸蒙混过关。记得第一次被批评是自己的流水账日记,没主题表达性,按老师说,是没有中心思想。不单课堂上被作为反面案例点评,日记本上的红笔批注也丝毫不讲究我们的“邻居”关系,感觉那是赤裸的文字批判,当然,也是语言对心灵向上的一种指引,客观、实际。“这不是日记,是你的日常生活流水”!记得就在那天晚上,我对着那盏“企灯”想了很多,发觉对文字产生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认识,也在那天晚上,在煤油灯的亮光驱使下,我写出了受过表扬、感觉有了自信的“煤油灯”日记。


杨老师的房间也有两盏煤油灯,一盏是细灯,放在靠窗的书桌上面。另外那盏是可以悬吊的马灯,挂在桌面上靠墙的长钉子上面,只是亮度都略逊于“企灯”。老师说,他有熬夜了就打瞌睡的习惯,挂起来的马灯防止碰翻。所以熬夜时只保留马灯。记得有几次深夜醒来的时候,看见穿过墙壁顶部的墙洞仍然透着亮光。偷偷地打开房门一看,老师的房门敞开着,外面的田园交响闹得正欢,墙壁马灯上的几只飞蛾也正在往灯罩上扑腾,杨老师伏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旁边一摞作业本和日记本叠放着,桌子上的闹钟时间显示12点多,我知道老师又熬夜了。煤油马灯灯光照射着,火苗一动不动,好像也不忍心吵醒这个本该睡觉的年轻的为人师者。
可惜的是,我和杨老师做的“挑灯夜读”邻居,以短暂的一个学期时间便遗憾结束。毕业茶会之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充满伤感的话语,成了我们最无奈的离别选择。纵然有诸多不舍,也是必须面对的一段人生历程。
分别那天,我送给杨老师一个准备已久的镀瓷口盅。而杨老师却将陪伴他多年,而且依然珍视的煤油马灯送了给我,说是当作彼此之间的留念。实话说,那一刻心里面好像被怅然若失的滋味瞬间填满,又霎那间放空,全是朦胧灯火下的邻居情景。哪怕煤油灯下被教诲和关心的岁月是短暂的,也注定被定格为永远的记忆。



时至今日,每每目睹不同环境下的煤油灯,脑子里就会显现出那一幕温馨纯真的画面:风吹玻璃灯筒时,那忽明忽暗扑闪扑闪的火苗、老师熬夜打瞌睡的疲惫身影、被表扬过的“煤油灯”日记……







来源:东岸,文:彭武法,图: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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